可沈奶奶还是不愿意让孙子知道。后来在二爷爷百般劝诱下，她才肯由他陪着医院做个检查。没想到等不及第二天雨停了，沈奶奶当晚就在家里晕倒了，要不是他不放心又过来看看，恐怕就……

　　活了大半辈子的二爷爷看这情形，自然知道沈奶奶不行了，走过来拍拍沈泽的肩膀，望着床上的沈奶奶，大声道。“大嫂，你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们都听着哇！”

　　他大嫂是个贤淑识大体的好女人，而且对大哥情深意重。大哥早逝，儿子走后，一个女人把孙子拉扯大，受过的苦不是外人能够切身体会的。

　　最大的痛苦是，大哥生前和大嫂的感情非常好，所以大嫂才孤身至今，心里一直记挂着大哥，郁郁不得解。

　　所以，沈奶奶亲眼看到孙子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一切都快定下来了，总算放下了心头重担。而这人一旦没了盼头，一心寻思着亡人，精神自然很快就垮掉了。

　　许影听到那位喊沈奶奶“大嫂”的伯伯的话，心里一紧，眼眶慢慢就红了。

　　沈奶奶目光这时又投到许影身上，她忙伸出手去……

　　沈奶奶抓住她的手和沈泽的手叠放在一起，慢而又慢道。“阿泽……奶奶，不能陪你了……奶奶……该去陪你爷爷和爸爸了……”

　　目光转到沈泽身后许影的脸上。“阿泽，有人陪了……奶奶……放心……”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手豁然垂落……

　　许影死死瞪着床上闭上眼睛的老人家，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她跪在沈泽身侧，扭过头去看他的反应。

　　此时的沈泽眼神空洞……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她眼巴巴看着沈泽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似的，心中大恸，抱住他的腰。想要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却说不出来。

　　经历过亲人离开的人，才知道再贴心的安慰也不能减轻生者心里的痛苦。此刻最好的安慰，就是安静的陪伴。

　　二爷爷已经细心地遣走了前来探望的亲戚朋友，留下两个年轻人，静静地陪沈奶奶最后一程。

　　许影陪着如泥塑般跪着的男人，一起守着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笑得弯弯如桥的老人。

　　他们从阳光静好的正午时分一直跪到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窗外的世界多热闹，却越发衬得病房的冷清和孤寂。

　　沈泽眨了眨眼睛，扭动僵硬的脖子侧过脸来，就看见许影一声不吭地陪他跪着，大掌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嘶哑地低骂她。“傻……”

　　许影动了动眼珠子，挤出一抹微笑，点点头。“嗯。”

　　沈泽吸了下鼻子，转头凝视安息的老人。“有胭脂吗？”

　　本来听到这个古老的词汇，许影已经很震惊了，当这个古老的词汇从沈泽口中发出来的，就是惊悚了，不由呆呆道。“是化妆品吗？”

　　沈泽点点头，柔声哽咽道。“记得奶奶说过，她年轻时候很爱美的。”

　　许影愣了愣，懂了沈泽意思：给沈奶奶涂点胭脂，让她漂漂亮亮地去见沈爷爷。而这也意味着：他平静地接受了沈奶奶离去的事实了吗？

　　打开包包，许影一股脑到处东西来，不小心就把夹缝里的面包也甩了出来……霍地沈泽曾为她做的羞羞的事，许影脸色羞红，赶紧塞回去，清咳两声。“交给我吧。”

　　沈泽这会儿自然也没有打趣她的兴致，沉默地点了下头，站起身来，腿因为长久跪立，早已麻掉了，他起得又急，竟然往前扑倒！

　　许影赶紧抬手撑住他的胸膛，用力稳住他下滑的身子。“小心……”

　　他漆黑的眼睛里映着满是担忧的她，从胸膛里发出一个单音字。“嗯。”

　　许影又担忧地瞥了他一眼，这才撑着床起来，顾不上同样麻到失去直觉的双腿，坐在床沿上给沈奶奶化妆。说是化妆，不过是用手头上仅有的唇膏和唇彩给沈奶奶涂涂苍白的嘴唇。

　　沈泽站在许影身后，静静看着她细致地先给奶奶涂上唇膏，小心翼翼抹上色泽粉嫩的口红。他揩了下眼角，一言不发，转身出了病房。

　　许影仿佛没有听见沈泽的动静，专注手上的动作，听见门被轻轻关上后，她吸吸鼻子，这才轻声道。“奶奶，你好漂亮。爷爷，一定会再次对你一见钟情的。我……我……我会对沈泽好的。”

　　她说的认认真真。可惜，这次再没有人调|戏她，被沈泽吃得死死的了。

　　许影出来后，就看见沈泽倚着墙壁，指间夹着一根烟，没有点，眼神淡漠地看着窗外，平静得让她心疼。

　　她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把头靠近他的胸膛，柔声道。“你还有我。我依靠你。”所以，请不要垮掉。

　　沈泽低眸，没有说话，只反手回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疼痛！

　　她默默承受着，迟疑地问。“需要我帮忙给奶奶擦擦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吗？”语调微微尴尬。

　　沈泽豁然转头，目色沉沉看着她，辨不清他眼底翻滚的情绪。

　　正拎着盒饭走过来的二爷爷听见许影的话，跟旁边捧着一叠衣服的妇人低声商量：这件事由没过门的小姑娘来，是否于理不合？

　　沈泽则没有俩人的纠结，礼貌点了下头，接过妇人手上的衣服交给许影，哑声道。“我奶奶只有我爸爸一个儿子。现在，只能麻烦你了。”

　　当着两位老人的面，许影微微红了脸，轻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抱着衣服回了病房。

　　她懂沈泽的意思，她接下了这份“差事”，不管合不合礼节，以后她都能是他沈泽的媳妇儿了。

　　许影从卫生间里端了一盆温水出来，给沈奶奶擦干净了身子，轻手轻脚给沈奶奶穿上新衣。这衣服料子软滑精良，纯手工绣花，传统盘扣，针脚缜密，不用猜，许影也知道这是沈奶奶自己准备的，并且应该是花费了很长时日的。

　　思及上次，沈奶奶跟她讲她和沈爷爷的故事，以及刚刚沈泽的询问，许影又红了眼睛。难道沈奶奶早就存了离开的心思……当然，这是她的猜测，是不能跟沈泽说的，怕他更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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