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扬对李玄祯的认识是一层一层的。
一开始就是厉害、吓人。
在甘肃的时候是吓人, 虽然最后李玄祯对他温和了一把, 那也是吓人的温和, 过后他再没想过去见李玄祯。
但李玄祯却叫他出来吃饭了！
接到这个邀请的时候，他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好吗？
如果不是还有点男儿的自尊心, 当下就想给他姐姐打电话求救了。
当时他想的是，他不能给他姐丢脸，他要撑着，而且既然他姐和人家谈恋爱了, 那他，就算对方的小舅子？对方是要巴结他的！
一见面，巴结个毛啊，对方不吃了他都好了！
公平的说，李玄祯那一次同他见面, 绝对是摆出了温和气质, 和煦的态度。但他这个场面，郑岚还受不住呢，更不要说才出家门半年，就给人家端盘子的杨扬了。
虽然李玄祯挑的饭店很有趣，点的东西也是他平时只能对着自家菜单吞口水的, 他也还是食不下咽。
不过最后, 总算不那么紧张了，因为李玄祯问的那些话, 怎么分析, 都是想讨好他姐的。
这个人想讨好他姐, 那，起码不会怎么着他吧？
再之后，他也算是饱受了社会的磨砺。
他工作的那个餐厅，算的上是环境好逼格高的，反正在当时的杨扬看来是这样的，别的不说，他进来的时候，还是经过了挑选——“男的低于一米七五我们不收，体重超过一百五我们不收，含胸驼背我们不收，高中学历以下我们不收！”
因为这些要求，他自觉就高人一等，要比那些落选的强。
但现实很快就教会了他怎么做人。
应该说到他们那里用餐的，大部分还是守规矩的，白领多，甚至还有金领——其实他也分辨不出来，就是觉得有人的气势更足，架势更猛。
不过既然是餐厅，那就不可能光遇上讲道理的，也有不讲道理的。
有的不讲道理的，就是声音大点，呵斥你几句，有的却是不依不挠，明明你没错，非要你卑躬屈膝的道歉还不算完。
杨扬早先就遇到了一件事，明明是那人动了一下，碰到了他手里的盘子，结果最后是他给那人洗衣服，干洗费花了三百多！
买一件衣服才多少钱？
那件事真的令他回去哭了一会儿，都想就这么回大梁了，在他们老家，哪会遇到这事啊，真遇上了，抬手打过去就好，他们老门老户，一大家子根深叶茂，打架就没怕过。
刘波陪他喝了半夜酒，最后劝他，要不趁年轻回去上学，要不学个什么东西，再要不呢，去跑销售，只是给人端盘子，端到什么时候？
他后来问他姐，他姐的建议是去上学：“你要是有兴趣爱好，那就去学，要没有，我建议你拿一个文凭。”
“我能拿到吗？”他先是觉得不可能，他要能拿文凭，当年就考上大学了。
“那就看你自己了。”
他姐也没勉强他，他想了想，就辞了工作转而去跑销售了。
他是想不出自己对什么有爱好，他倒爱打游戏，但能学这个吗？
他一开始卖车，从雪佛兰到别克，后来又跟着人转到了林肯店里。
做销售受的窝囊气更多，但也真开了眼界。
在卖雪佛兰或者别克的时候还不显，事实上再他看来能买车的都是有钱人。
十几二十几万，有的甚至要三十几万！说买就买了，不是有钱人吗？虽然有的是分期付款，但要是他，分期也分不起啊！
他觉得自己干上两年也许能买个QQ什么的玩玩，但他姐让他存钱买房子，他看看那不断上涨的房价，觉得这辈子都不用想了。
他当时的想法就是，在魔都干上几年存点钱，然后回老家做个小生意，开个网吧什么的，日子也挺美。
但是当他去卖林肯，那就又不一样了，四五十万的车，人家说买，也买了！
特别是去参加车展，他们这车已经够贵了，但还有比他们还贵的。
二三百万，四五百万，六七百万！
关键是，还都有人买！
他还看到了宾利。
其实在街上，他也遇到过宾利，但都没有太在意，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开那车的和他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所以看到也和没看到一样。
但参加车展，他有的是时间，虽然要注意自家摊位，没事的时候也是可以四处看看的。
当时他看那宾利，是即眼熟又有些不太一样，就给人家形容了印象最深刻的那一辆宾利，那卖宾利的其实也没啥生意，也有兴趣和他谈，就告诉他，他说的是特制款，一般不展出的——也没必要展出，要那种车的也不会来看车展。
“为什么？”他当时还不能理解，那人就笑了，“那种人，我们是上门服务的！”
他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对李玄祯的身份，就又有了一层认识。
从甘肃回来后，他是打定了自我奋斗的主意的，他姐太可怜了。
他当时看着他妈在那儿嚎，他爸在那儿同人家说，他姐还在重症里躺着，就觉得他姐真是太可怜了！
谈好了钱就让他姐出重症吗？那和让他姐去死有什么区别？
就算他姐真没救了，那也要等他姐真没救了再说啊！
这时候不应该是哪怕别人让他姐出来，他们也不能让他姐出来吗？哪怕自己这边砸锅卖铁，也应该撑一撑啊！
他自小受父母宠爱，那是家里有鸡腿他先吃，有冰激凌他先舔。
活儿从来不干，要钱从来都给。
所以他早先觉得他姐对他的父母太过了，但那一刻，他有一股强大的自卑惭愧的心理。
后来他想，幸亏他姐没事，否则以后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的父母，虽然他二姑说那些钱要来也是为他着想，但，他要这样的安排了吗？他拿着他姐的卖命钱这后半辈子就能安心？
所以，就算他知道他姐的那几首歌红了，他也没想过去占什么便宜，最多也就是他姐叫他出来吃饭的，他点两个贵点的菜打打牙祭。
但在那一刻，要说他完全没有动什么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也真的就是那么一动。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在小城中的懵懂少年了，他已经知道一点权势能带来什么，所以他还有点为他姐发愁——他姐就算唱了两首红一点的歌，也不能和这种人比吧？他姐性子又那么倔，日常生活中要受多少委屈？
但这事他管不了，他姐早先就说了，不用他管。
再之后，他又从卖车的地方转过去跟人卖房。
房产市场正好，卖房要比卖车赚钱，他真的赚到了一点钱，还盘算着要照这个趋势下去，未尝不能在魔都买房——买不了大的，也许能想想小的，再不行，还能想想公寓！
然后那一天，李玄祯就到他们那个销售部视察了。
是的，视察。
真视察。
早多少天，他们这边就开始传消息，说大老板开始全国视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边，当时还好一通议论，说为什么不最早选他们这里，他们不是总部吗？后来才知道真要说总部的话，帝都那边才是。而要真追根溯源的话，好像还在国外？当然现在重心已经偏到国内了。
而在一周前消息确定后，他们经理直把他们练的同孙子似的，当然，他们经理也被练的和孙子似的。
根据他的观察，那是从上到下，基本都和孙子似的。
或者说那些领导比他们还要像孙子，他们练完了回家，领导还要再熬夜开会。
然后那一天，他就看到了那个早先笑着问他，他姐喜欢什么的男人。
他站在众人后面，挺着腰板，和身边的甲乙丙丁一样做欢迎状的背景，而那个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款步而来。
当时如果有个鸭蛋，一定能塞到他嘴里！
一开始李玄祯并没有看到他，那么多人，他又站在后面，而等他过去，他们这些人散开站在自己的岗位上，那李玄祯不知怎么就看到他了。
不过当时李玄祯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就走到了他这边，问他负责什么。
头皮都麻了好吗？
两腿都软了！
也亏得那一段他们被训的就和孙子似的，他虽然脑袋都不知道跑哪儿了，好像还说出来了？
过后李玄祯冲他笑笑，然后就走过去了，而在那之后，他直被人说运气：“能和大老板说上话，你这小子真是好福气啊！”
“不行不行，请客请客！”
“下次升职一定有你！”
……
周围乱哄哄的起哄，他晕晕乎乎的。
他们作为销售，要给客户介绍，天天挂在嘴边的一套话就是：“我们XX公司隶属于XX公司，我们公司实力多么多么雄厚，市值多少多少钱，有什么什么背景，国内外什么什么建筑都是我们的产业……”
这也不是忽悠客户的，他们真是这样，而且，福利也真好，别的不说，就是他们这些销售人员，只要是正式入职的，每年都有公费旅游，国内外有几条线让你选择！
而这件事没过几天，他就又一次被那个男人叫去了，这一次倒没再问他姐什么，只是让他最好再上个学，拿个文凭。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而这，还不是极限。
因为大老板同他说了那么两句话，他在单位的交际范围一下子就宽广了起来，参加的聚会也多了，认识的人也多了，然后有一天参加聚会的时候，就被介绍说那边的是他们兄弟单位的。
当时他们笑哈哈的一起喝酒，回来他不免疑惑，他们公司是有很多公司，但没听说过那个啊。
“哦，是咱们公司外的。”
“不是说兄弟单位吗？”
“财团啊，弟弟，懂吗？不懂自己上网查。”
他上网查了，查也没查的非常明白，但，他也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他们所属的公司，上面还有一个更庞大的体系，然后就忍不住问上一次来巡视的，是公司的大老板，还是更上面的。
“当然是最大的那个老板了。”
……
什么杨家，什么鸡犬升天，在那个男人面前，简直就是开玩笑！
他要是还不知道怎么做的话，简直就是白长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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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两千五百字的小剧场，送给大家，o(*￣︶￣*)o
电话小剧场，杨楠接杨晓天电话背后：
杨晓天电话来的时候，杨楠正在陪李玄祯看公文……嗯，或者说反过来，李玄祯正在陪她看书。
当时她说要上学，李玄祯也没有多想，他并不觉得杨楠学识浅薄，事实上杨楠表现出来的见识学识远远同她的经历不符，不过要上学总是好事，他也没有必要阻拦。
可当杨楠真上了，他才知道这事，有那么点坑。
杨楠要上的是个全日制的，也就是几乎每天都有课，虽然一般都是半天，她也要去上——事实上他们那个全日制还能住宿，杨楠当时很动了一番心思，说自己没有住过宿舍，想去体验体验。
他当时那个心啊。
说拒绝吧，不忍心，同意吧，更是张不开嘴！
这还和杨楠自己住不一样，她自己住，他还能过去，去着去着，说不定就留下来了。
可这住宿舍……他要进去，恐怕只能和校领导一起去视察了！
他去干什么？检查那大学宿舍环境吗？
那两天把他急的，嘴上简直要起虚泡，后来总算想到一件事，才把这事给拦下了——杨楠早先说的可是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搬出去，她要现在住宿舍，他就当她要结婚了！
“这不太一样吧。”当时杨楠皱着眉，还想分辨一下，他只是道，“小楠当时可没说还要分情况。”
杨楠看了他片刻，最后叹了口气：“那等我考研后再说吧。”
他微笑，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在杨楠考研前把婚给结了！
杨楠要上学，小鱼那边的训练也还在继续，舞蹈是稍微放松了一些，却又学起了表演，虽然那课不是天天有，一星期也有个两三次，而杨楠这边回来呢，还要再复习。于是李玄祯发现，虽然他同杨楠是住在一起了，但见面的时间，也就只有吃饭睡觉的时候了……
杨楠还把他的接送给停了，用的理由是怕惹人联想。
“什么联想？”他当时不由冷哼。
杨楠噗嗤一声笑：“呐，我现在在学校还是普通人，这让你接送几次，万一让人联想到另外一个身份，总不太妥当。”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强大，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是不喜欢杨楠进娱乐圈的，但杨楠现在这个状态，虽然还在圈里，也和正儿八经的艺人不一样，是真的凭兴趣在做，他实在没有办法反对。而要是身份破了，免不了就要有些烦人的小报，关键现在网络还厉害，很多东西拦都不是太好拦。
所以杨楠要去小鱼，他还能接接送送，要是去上学，他只能目送了……
也就是李大总裁不知道天涯的发帖方式，否则就要上去发一个——女朋友太上进了肿么办？在线等，急！
当然，他虽然不会发帖，也是找杨楠抗议了。
杨楠有些疑惑：“我们周末都在一起啊。”
“小楠，我们现在是只有周末在一起了。”
“每天不也在一起吗？”
李玄祯看着她不说话，杨楠看了他一会儿，亲了亲了他，想了想：“那以后只要小鱼那边没有课，我都来找你？”
“我去找你也行。”
“还是我来找你吧，我还想好好上学呢。”
虽然是自考，杨楠也是找了魔都最有名的大学，而来这里的学生，虽然也有混日子的，但大多都是想好好学习努力向上，整个学校的气氛都是如此。不是说不追星，但疯狂的不多，而且，因为她不够有持续性，众人对她都没什么印象。
因为她不住宿，和班里的同学也没有太多往来，但也还是正常学生一枚，要是让李玄祯去两次……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杨楠倒也说到做到，小鱼那边没训练，的确是会来找李玄祯，但来了，也就是学习了……
李玄祯对这个状态不是太满意，不过想想，也算可以了，反正杨楠看书，他看公文报表，倒是不耽误事。
而且杨楠的功课到底不多，他们还颇有一段时间可以干点别的。
有时候倒是他这边比较忙。
他如果要开会或者见什么人，杨楠就在旁边的房间里干自己的事。
知道她就和自己就在同一幢楼里，李玄祯就有一种安心感。
这一天李玄祯不开会，就是看公文。
杨楠正看着书呢，电话就响了，看了眼号码，杨楠就到了旁边，李玄祯暗暗的叹了口气。
除了她家里的电话，杨楠从不背着他……
他答应过杨楠不管她家里的事，但有的时候实在心疼。
他并没有去听杨楠的电话，但他耳朵向来灵敏，杨楠那边虽然压着，他还是听到她说着说着好像就哭了，顿时他就忍不住了——杨楠向来硬气，打架受伤录节目受伤从来不哭，甚至能当没这回事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前段时间排一场戏，那边道具操作失误，腿上的肉都被割掉一块，虽然不大，也是差点伤到主动脉，这姑娘第一个想的竟是怎么瞒着他！后来实在瞒不住，才在那里喊疼，泪却没掉一滴。
现在竟哭了！
“小楠？”他小心的开口，“怎么了？”
那边没了声音，他再也忍耐不住，走过去，就见杨楠正在擦泪。
“发生什么事了？”他过去，捧着她的脸。
“没……就是在说你打我。”
“……什么？”李玄祯非常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是说反了吧……
杨楠噗嗤一声笑了：“就是要接一场哭戏，我试试。”
他看着她。
“真的，就是试戏啦，要不你看看剧本？”
他把她揽到怀里，没有说话，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但会在这个时候哭，也不仅仅是试戏了，当然，他没必要说出来——杨楠也许自己都没意识。
“小楠……”
“嗯？”
“我在这里。”
“嗯。”
“我会一直都在。”
“……嗯。”
我在这里，所以你不要孤单；
我会一直都在，所以，你不要害怕。
你不要，觉得和这个世界没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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