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琛沉默地在桌边坐下，端起碗，闷头吃饭。

　　虽然他嘴巴苦苦的，完全唱不出食物的味道，最后还是很给姜棠面子地将所有菜一扫而光。

　　饭毕，谢若琛主动将碗碟归拢到一起，收拾干净厨房。

　　姜棠盘腿坐在床上，继续无聊地玩手指头。

　　谢若琛则裹着毛巾被，窝在沙发里，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掰手指的姜棠，清了清嗓子，“姜棠，看你这么无聊，我讲个睡前故事给你听。”

　　姜棠依旧垂着头，一边玩手指，一边思念黎容简。

　　谢若琛本来就没有期望姜棠会理睬他，自言自语起来。

　　“大约四十多年前，一名高官子弟和一名来自小县城的女孩陷入热恋。大学毕业，高官子弟带女孩回家，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其家族长辈同辈的一致反对。两人约定私奔，高官子弟被家里切断了经济来源。从没有吃过苦的他最终屈服了，在一个冬日的寒夜，将女孩儿一个人丢掉了异乡，灰溜溜地回家了。

　　不久，他顺应父母的安排，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直爱慕他的名将之女。那个女孩子捧着一个骨灰盒来参加高官子弟的婚礼。骨灰盒里装的是他们孩子的骨灰。准确来说，是一个未形成的只有四个月大的胎儿的血肉燃烧的灰烬。”

　　说到这里，谢若琛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了几下，才缓缓睁开眼睛，走到床前，俯视她乌黑的发，发间漂亮的发旋，“那个女孩是你的姑姑姜晴！”

　　姜棠霍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表情平静的谢若琛，颤动着嘴唇，“这……这，不可能。”

　　“你大可以去问问你的姑姑，问问她，这些话是不是她当年亲口跟我说的？”

　　谢若琛弯腰，一双手扣着姜棠瑟缩的肩膀，“姜棠，五年前，我选择不告而别，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家族的反对，我母亲的以死相逼。最大的原因是你的姑姑说，她恨我们谢家所有人。除非我能证明自己有能力摆脱，能不重走我父亲的老路，给你幸福……否则，就不要招惹你，我才选择离开！”

　　姜棠眼睛越睁越大，里面写满了不可思议。

　　难道这才是姑姑终生未娶的真相？

　　难道性情淡漠的姑姑其实也是爱她和弟弟的，否则她不会自揭伤疤，要求谢若琛离开她！

　　“姜棠，所以，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恨吗？我花了五年的时间，去成长，去自立，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男人，我甚至已经说服我爷爷，同意见你一面，再做考虑。结果呢？我满心欢喜地回来，你却喜欢上了别人！”

　　姜棠咬着唇瓣，怔怔看着竟然红了眼眶的谢若琛。

　　是的，眼前这名曾将巷子里的小男生往死里揍的年轻男子，他竟然红了眼眶，委屈地狼狈地抹了一把眼。

　　他是在哭吗？

　　为他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面寂寞的努力时光而哭？

　　还是为他终于学成归来，有能力守护心爱的女孩，却发现对方已经另有所属而哭？

　　姜棠面对谢若琛愤怒控诉的眼神，喉咙也跟着阵阵发堵……虽然不是她要求他为自己奋斗的，但他确实是因为自己才形单影只了那么多年？

　　这算不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可是，这个名叫“谢若琛”的伯仁分明连一句类似约定的话都没有对她说过啊！

　　他委屈，她现在被他控诉，也委屈呐！

　　哪怕他写一封邮件，哪怕邮件只有三个字：“请等我。”

　　但是，什么都没有，他一去五年，什么消息都没有。

　　唯有在即将归来时，才发了一封似是而非的邮件过来。

　　那时候，她对他的喜欢早已淡了。

　　所以，面对这样的谢若琛，她又能怎么办呢？

　　姜棠深深叹了一口气，“谢若琛，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归来时，我还没有喜欢上黎容简，那又怎样呢？”

　　“我可以追求你！你的心里没有住着别人，我就有机会，让你爱上我！”

　　“不，不会了。谢若琛，你知道吗？因为认识了黎容简，我才知道我对你的喜欢不是真喜欢，只是喜欢你身上的一些闪光点，但对于你骨子里的一些特质，我感到恐惧。你觉得我会爱上一个令我恐惧的男人吗？抱歉，我没有自虐倾向。

　　那些年里，我单身，我也会时常想起你，但是我这会儿回头去思量了思量，我发现我回忆的都是你身上的一些令我觉得美好的东西，那些东西也存在于别人的身上，我回忆的并不是你这个人。”

　　姜棠抿了抿唇，微笑道：“我知道我这么说，残忍了点。但是，真心的，谢若琛，我们之间并不合适。我的这里，在遇见黎容简那一刻起，就只能装下他了。

　　我也告诉你一个故事吧。

　　几年前，我弟弟患上尿毒症，我那时还是学生，哪里有钱给他治病；我姑姑只愿意拿出积蓄借给我，不愿意为我弟弟背负外债，但是姑姑的积蓄对于我弟弟的病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吗？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你，没有朋友，姑姑对我冷漠，唯有弟弟是爱我的，可他却病了，得了那么重的病！

　　我从医院出来，外面下了好大好大的雨，我没有地方可去，没有地方筹钱！绝望的我甚至冲动地去抱住一颗大树，就像抱着一个靠山，寻求一点安慰……但是，狂风大雨里，树也会倒。

　　我想，就这样死掉，也挺好的。反正，我没钱，我弟弟也会死掉的……大家一块儿死了吧！

　　可我没有死，一个男人从天而降，把我拽了开去。

　　滂沱大雨里，他脱下身上的风衣披到我身上，他对我说，“女孩儿，不要再这样了。“

　　寒冷的夜里，雨打湿了他的白衬衫，他阔步离去。

　　我却从此记住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眸色闪动温柔的光芒。

　　那夜，我并未看清他的长相。

　　但是，几年之后，我却凭感觉和他的眼、他的声音便认出了他来。

　　谢若琛，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他救了我的命，更是我的福祉，因为隔天，医生就告诉我，有肾源了，我弟弟有救了！”

　　姜棠微微笑了，目光熠熠：“你看，所有相爱都有先机。黎容简，他才是我该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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