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攸轻拍了拍姜棠的肩膀，“我最后再问一遍，你真的不打断告诉他你的状况？”

　　姜棠眨了眨眼，眼睛恢复清明，淡淡道，“舟攸，不用了。”

　　舟攸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倾身抱了抱姜棠，“好吧，我去帮你办理出院手续。”

　　姜棠点了点头，“舟攸，谢谢你。”

　　舟攸愣了，“干嘛说谢谢，咱俩谁跟谁？”

　　为什么说谢谢？

　　因为我突然发现，每个我爱的人，都会离开我。那么，请允许我尝试着冷漠一点，和你们保持距离，如此一来，哪怕有一天，你们都离开了我，我还可以假装不太难过。

　　“你快去吧。”

　　姜棠看着舟攸出了病房，这才敛去面上的微笑，眼神特别淡漠地瞧着窗外的天。

　　灰蒙蒙的天空，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姜棠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了机，滑开通话纪录，大前天的几十通电话都是黎容简打过来的，最早的一通距离她离开家，只有一个小时。显然，几乎她前脚走了，他后脚就发现了。

　　姜棠盯着电池格里的红色惊叹号，大概是把她手机打到没电了，他才放弃的……拿起舟攸随手放在一旁的充电宝，给手机充电。

　　姜棠双手抱着膝盖，呆呆地想：目前无法回到家乡，那，她该何去何从？

　　姜棠忽然感到很寂寞，寂寞地发现现在的自己心里的痛楚不能跟舟攸说，不能跟卓依人说，不能跟梅俏说，不能跟朱朱说，更不能告诉弟弟。

　　哦……弟弟在旅行，希望他玩得开心，欢喜平安。这就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了。

　　姜棠打开电话簿，毫无血色的指甲滑过上面的一个个名字，目光在“荔枝先生”四个字上顿住，一颗泪掉到屏幕上。她打开微博，如舟攸所言，微博热搜第一、第二赫然就是：

　　#黎少泡夜店#

　　#王子与灰姑娘婚姻告急#

　　第一个话题里面PO了好多张连拍，简直能脑补出一个视频来：昏暗的酒吧里，黎容简被一群女子包围着，来者不拒地狂灌自己酒，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浑身充满了颓废的气息。

　　姜棠的心闷闷地钝痛，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黎容简，你怎么这么傻？我不值得你如此失控啊！也许，我在你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让你怎么也找不到，才是最好的方式吧……”

　　姜棠昂着脸，将眼泪狠狠憋回酸涩的眼眶，拨通姑姑姜晴的号码。

　　清冷如月光的女声淡淡地喊了两个字，“姜棠？”

　　虽然这个姑姑对他们姐弟的关心还不如一个路人，但在这样的时刻，听到她淡漠的语调，姜棠还是觉得好安慰呐！

　　“姑姑，我的孩子没了……”

　　迎接姜棠的是那边长久的沉默后，姜晴又说了七个字，“你在哪？我去接你。”

　　一瞬间，姜棠潸然泪下。

　　还好，还好，天大地大，她还有一个地方可去！

　　姜棠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报上这边的地址。

　　姜晴回了一个“嗯。”便挂断了电话。

　　舟攸办好了出院手续，回来之后，听到姜棠的决定，心想：有姑姑在，她也还算放心。而且，姜棠不在她这边住，也方便她与谢若琛周旋，劝他不要落井下石，能做一回活**。

　　一个半小时后，姜晴的电话打进来，说她到医院门口了。

　　姜棠忙表示，“姑姑，你不用上来了。我朋友陪我下去。”

　　“嗯。”

　　天空布满沉闷的乌云，绵绵细雨慢条斯理地下着，摆出一副要下到天长地久的架势。

　　潮湿的空气，灰色的格调，给了这个城市一张哭泣的脸。

　　舟攸提着小箱子，送姜棠出来，远远便看到一名身形瘦削的女子站在医院大厅门外，她穿着一条质地柔软的灰色长裙，长发挽成一个髻子，提着一把竹柄伞，挽着色调素颜的手工大包包。

　　“姑姑……”

　　单是看背影，姜棠就不会认错。因为姜晴是她见过的最富有书卷气质，又最克制淡薄的女子。

　　姜晴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眉眼深秀，表情素然的脸。

　　舟攸奇妙地侧头看了姜棠一眼，忽然之间，她像很多人一样相信了，气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在这样一个阴郁的下雨天，这名年约四十出头的清秀女子宛若从旧时画卷走出来，像一首清幽小调，寂寞如庭院深深，有暗香盈袖。

　　“谢谢你，我来吧！”

　　嗓音低沉喑哑，却有种岁月沉淀后的魅力，沉稳，大气。

　　舟攸这才回过神来，“姑姑，你好。我是姜棠的朋友，我叫舟攸。”

　　“舟攸，你好。”姜晴淡淡勾了唇，侧头看向自己的外甥女，“姜棠，走吧。”

　　“舟攸，我们走了。这几天，麻烦你了。”姜棠给了舟攸一个拥抱，一个她定义为离别的拥抱。

　　姜晴提起姜棠的小箱子，目光淡淡滑过这对拥抱的年轻姑娘，看向某处。

　　那里停了一辆黑色宾利，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清冷俊美的脸。那张脸上的狐狸眼，多年之前，她曾在另一个年轻男子脸上见过，一模一样的形状，一模一样的深黑动人。

　　所以，当这个叫黎容简的年轻男人来到她的家，她问他，是否姓谢？

　　他说，他不姓谢，姓黎。

　　然而，多年之后，她的外甥女还是因为这个狐狸眼男人，遭遇与她当年同样的磨难。

　　这是不是一种宿命，姜家的女子都等不到爱情的黎明花开，开了，也会谢，结不出果子来？

　　黎容简坐在车里，沉默地注视前面出租车发动，拐弯，与他擦肩而过。他侧头，漆黑的眼睛里倒影着车里女子那好看的侧颜。

　　她，瘦了好多。

　　黎容简头昏脑涨地想。

　　可，到底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流掉他的孩子？

　　他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跟他商量的？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以为他们只能有福同享，不能有难同当？

　　“黎容简，你真是一个失败的男人。”

　　低低的嘲讽的笑声在车内响起，紧接着是巨大的砸方向盘的声音。

　　姜棠，你何其残忍，何其自私，何其不信任我！

　　我们的孩子他才活了不到六十天，就被你杀死了！

　　终我一生，我不会忘记，那血肉一团。

　　终我一生，我不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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