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他的隐痛(2)
那晚,黎容简和那位合伙人朋友像往常一样加班到半夜,为了省钱,两人徒步回家,经过一片正在兴建的拆迁区,远远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一堆砖头前,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们朝他走去。
黎容简先注意到了这名大半夜不回家的小男孩,走到他身前,刚要弯腰摸他的头,被他的那个朋友一个大力扯了回去,“别碰他。你看……”
黎容简顺着那朋友的目光看去,男孩子裤子上竟然满是血污——!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自然明白这个几岁大的小孩子刚刚经历过什么。
“钦彦,这个小孩,我们不能管。沾了,就洗不干净了。”
黎容简知道朋友的意思,夜深人静,没有旁观证人,他们无论是把这孩子送去医院还是送去警局,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社会,很容易被其家长反咬一口。
明知不可为,黎容简却还是在小男孩面前蹲了下来,可他刚要伸手去抱他,脖子间传来剧痛。
等黎容简再有意识时,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地下室里,身边坐着不停抽烟的朋友。
“兄弟,别怪我。人穷则独善其身,没有那个本事,我们安分地做好自己,就成了。”
黎容简淡淡扫了朋友一眼,突然之间,觉得他好陌生。就在这一夜,一起打拼的兄弟生出了嫌隙来。
“你是你,我是我。”
十九岁的黎容简丢下这一句,冲出地下室,在黑夜里奔跑,回到了刚刚遇见那个小男孩的地方。
小男孩已经不见了,只有地上干掉的血污,月光下,依然可见。
在此之前,从没有那么一刻,可以让黎容简发现人可以有多坏、多毒、多自私,多懦弱,心有善念,却无法伸去援助的手。
穷则独善其身……因为无能为力。
那一刻,愤怒自己无能的黎容简开始改变。
但是,他没有想到紧急而来的是那位朋友的背叛,他们一起研发的一个产品被他以高价卖给了对方的公司,之后他卷款落跑,在邮件里对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他在这个大城市看不到出路,不如偏安一隅,过平淡的安宁生活。
有了之前的小男孩事件的残酷打击,黎容简并没有感到多意外,虽然难受是难免的,毕竟曾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于是,在赵彤提出分手后不久,黎容简将公司关闭,开始准备留学事宜,半年后,他收到哈佛大学商学院入学通知书,在付出巨大代价,摆脱谢家私生子谢钦彦的身份,获得自由,飞回美国,潜心攻读硕士学位,偷了空闲,便去看长居夏威夷的母亲,毕业后改回黎女士为他起的名字黎容简。
入读哈佛不久,黎容简开始有了盛大而清晰的野心,因为每当深夜降临,伏案工作的他眼前便会闪现那个小男孩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仿佛在问他,“我做错了什么?要遭到这样的待遇?你不是个好人吗?为什不救我?”
不是不救,而是没有钱财,没有权势,不敢救你,怕沾了一身腥,反而毁了自己的一生。
就是起初这一份无能为力的愧疚刺激了黎容简开始打拼自己的事业。
就是那个惨遭迫害的小男孩让二十岁的黎容简清楚地意识道,男人没有钱,不仅不能给心爱的女人优渥的生活,甚至连去救一个被侮辱的小男孩子的勇气都没有。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会让一个人变得很无能。
所以,为什么要取名叫彤色?
“为什么要取名叫彤色?彤色,初生的太阳,是希望。孩子就是希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
黎容简靠着长椅背,闭着眼睛,淡淡说道,喉结感动了几下,他咽下满嘴的苦涩。
一首歌的时间里,黎容简将这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经年作痛的疤痕撕开,袒露狰狞的伤口。他告诉姜棠,彤色是为孩子们而存在的。
然而,黎容简并没有告诉姜棠,自己和谢家的关系,就像他没有告诉姜棠,赵彤就是当年那个甩了他的女生,因为在黎容简的观念里,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没有必要说了。说了,反而会让她想太多。
这一刻的黎容简还不知道,女人并不喜欢男人瞒着他们,哪怕出发点是好的,因为女人天生比男人缺乏安全感。知道一半的真相,反而会让她们更不安。
当然,还有一件事,黎容简也无法开口告诉姜棠。
就在不久之前,他拿到自己身体检查报告时,了解了一下,意外得知自己当年捐的那颗肾现在在谁的身体里活蹦乱跳……承载了一个年轻的生命。
姜棠怔怔看着黎容简夜色里好看的脸。头一次,她感觉自己触碰到了这个男人温柔而强大的内心。
姜棠把头轻轻靠在黎容简肩上,轻轻地说,“怪不得Q市近几年建立了好几家关爱儿童的基金会,我还纳闷呢……应该你家的吧,为啥都没有看见社会上关于你们彤色的歌功颂德的报道啊?”
“现在也是你家的。”黎容简揉捏姜棠的手背,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姜棠说对了,确实没有什么大肆报道,必要的活动仪式也都是由公司副总去出面,他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戴着慈善光环的庆典,不是清高,而是……而是害怕见到当年那个小男孩。
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是他生命中最初的无法承受也无法抹去的隐痛。
黎容简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叹息道,“姜棠,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大约是呆在你身边,会让我觉得很安心,想跟你说说这些……我只能跟你说的心里话。”
是的,这些话,他不能跟卓二说,不能跟赵斐说,他不是个喜欢倾诉的男人,也不是个善于倾诉的男人。
但是,就在今夜,就在让他真正成为一个男人的校园,就在这片他亲爱的母亲已经睡着了的土地上,他想跟靠在他怀里的女子,说一说心里话。
这些话只适合跟这个与他建立了亲密关系,融入他骨血,将与他一起孕育新生命的女子,他将用尽全部力和生命去守护她,去疼惜她一辈子的女人诉说。
因为她说,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的过去。
“我的过去,你已经了解。我的未来,请你参与。”
黎容简单膝跪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蓝色绒面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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