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病情不利
“别让我见到他,否则有他好看。”晓樊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樊依云没想到会这样,心想龚泽明的出现真是意外,晓樊却误会了自己。
“晓樊,你别这样,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解决的。还是先帮我治好梦梦吧,以她好之前,我不会做对她病情不利的事。”
“依云,梦梦不能再受刺激,最好给她平稳的生活,那个男人真的来了,未必是好事。”晓樊痛心疾首的望着她,面前的女人焦虑万分,愁眉不展,都是给那个可恶的男人害成这样的。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就这样虚废了!
樊依云想,为了女儿,她有耐心等,至于龚泽明,还是等有机会再介绍两人认识吧。
因为争执这件事,两人都陷入了沉闷之中,晓樊给梦梦开了药,樊依云觉得气氛中充满怪异的气味,也不方便久坐,便向晓樊告辞。
晓樊想送她们,被一个护士叫住,说楼主任喊他,晓樊无奈只得默然看着樊依云离开。
离开晓樊之后,梦梦还要去花园玩一会儿才肯走,樊依云只得陪她去了后院花园区。
花园里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很是好看。还是在一片杜鹃花丛旁边,停着一辆轮椅。
这回是一名小护士推着楼小青在花园里散步。
楼小青还是老样子,没有进展和变化。但当她看见远处从花丛中露出来的蝴蝶发夹时,突然眼睛亮了,她盯着花丛里越来越近的小小身影,竟然露出期盼的眼神,盼望着那个小精灵一般的女孩儿。
“婆婆,你又来看花了。”梦梦捏着一棵小草跑到轮椅前,这回上面挂了一只青色小蚂蚱。
她见楼小青的眼神移到蚂蚱身上,“婆婆,这叫蚂蚱,是害虫。”
梦梦把蚂蚱放在她枯瘦的手上,“婆婆不怕,它不咬人。”
小蚂蚱在楼小青的手上张望了一会儿,顺着枯硬的指骨向上爬,楼小青唔唔地叫着,小护士是位刚毕业的试习生,性子挺温柔的,“小妹妹,婆婆听不懂。”
“她能听懂,你看,她在看着蚂蚱。她能听懂我说话。”梦梦认真的说。
小护士弯下腰,看着楼小青,真是哦,楼小青脸上有表情了,不是那种僵硬的线条,也不是恐惧,而是有一丝高兴,象个孩子一样的高兴。
“小妹妹,你再跟她讲些话,讲什么都可以。”小护士很高兴这一发现,赶紧鼓励梦梦多说话。
樊依云站在不远处,她记得这位轮椅上的瘦弱白发女士是龚泽明的母亲,那么……
她就是梦梦的奶奶!
这就是血脉相连吧!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远远地看着梦梦和白发女士,用她们两个人的方式交流着、互动着,楼小青似乎很喜欢听梦梦说话,不管她说什么她都愿意倾听,她的脸上浮现一种犹如晚霞般的迷人的笑容,她还是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里满是欢喜,对这个小姑娘的来自远古血脉渊源的喜爱……
聪慧的小护士发现楼小青竟然对这个小姑娘很有感觉,立时觉得这是个好现象,她认为有必要把这报告给楼主任,如果楼主任同意,可以请小姑娘经常来。
梦梦说了什么,只有楼小青才能听懂的话。犹如外星语的叽叽咕咕,象小鸟一般的叽叽喳喳,又如小虫一般的叽叽哝哝,她跳跃性的天马行空的描述,让小护士笑得肚疼,樊依云忽然觉得生了一个奇怪的女儿,难道真有遗传基因的说法?
这搞怪的表情十足像极了一个人!
樊依云看着轮椅上这位,差点成为她婆婆的女人,仔细地端详着她。她曾想象过,龚泽明有一个什么样的母亲,现在发现他更像母亲一些。这个女人骨架匀称,只是太过瘦弱,成了皮包骨头,但脸形还能看出当日的风姿。可以说,这是个曾经拥有着无双美貌的女人。而现在,岁月在她脸上刻划出无数悲伤的痕迹,合谐的五官看起来有点扭曲,神色暗淡无光。
她突然对这个女人很是同情,于是慢慢走近些,轻身蹲在她面前,“阿姨,你好吗?我知道你听不到我说话,可是我还是想问问你,你还好吗?”
楼小青的眼神很空洞,在她脸上游离了一下,又回到梦梦身上。看来,只有梦梦才能吸引她的注意。
樊依云站了起来,离开楼小青的视线,轻声问小护士,“她这是怎么了?还会不会好?”
“她从来我们医院就一直是这样,我也不清楚。”医院内部有规定,不得泄露病人的病情,所以樊依云问了也是白问。倒是小护士对梦梦的出现很有兴趣,她不断地观察着楼小青的面部表情。
“请问,你们还要来吗?”
“会吧,怎么了?”
“你看婆婆很喜欢你家孩子,下次再来,还会陪婆婆聊天吧。”小护士把梦梦说成她的孩子,樊依云也不辩解,应了一声,“行,下次还来。”
梦梦还在声情并茂的讲着幼儿园的事情,楼小青脸上的皱纹似乎都乐开了花。
小护士看看散步的时间到了,对樊依云说她们要回房去,推着轮椅倒个方向,楼小青的头竟然不愿离开一样的扭回去看梦梦。
“梦梦,婆婆要走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回去了?”她终于想制止梦梦的夸张表现了。
“姑姑,婆婆笑了。你看,婆婆喜欢听我讲故事。”
“是,梦梦最会讲故事了,下次再来陪婆婆玩,好不好?”
“嗯!”
她拉起梦梦的手,向楼小青的背影微微躬身,道别,小护士回头看见她们走远,樊依云没和她讲话,可她却看出了樊依云是位很有修养的女人。
小护士把楼小青扶到病床上,叫来护理为她按摩麻木的下肢,自己去找楼主任。
楼小霞正在办公室里,小护士喊了一声楼主任。
“有事吗?”楼小霞抬头看了一下,又低头忙碌着。
“楼主任,我有件事想汇报一下,是关于楼阿姨的。”
楼小霞放下手里的笔,她姐姐,怎么了?
“是这样,今天我推楼阿姨到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遇见一个小女孩儿,可爱极了,她一直在陪楼阿姨聊天,我发现楼阿姨特别喜欢听她说话,她真的是在听。”
小护士的发现真是太重要了。上回龚泽明就说楼小青麻木的眼神有反应,看来,她是真的有恢复的迹象。
秘密也许就在那个女孩儿身上,她有种神奇的力量。
“是什么样的小女孩儿,多大?”
“大约五六岁的样子,头发上夹了好几个彩色的蝴蝶发夹。”
楼小青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小小的人影,她觉得就是这个小女孩儿。
“她家大人在吗?”
“是一个很文静的女人,她一直没有干涉,站在旁边看着,后来还问楼阿姨了。”
楼小青这时可以肯定,这两个人她一定见过,就是晓樊的那位带着孩子的朋友。
她打算找晓樊谈谈,如果可以,请他那位朋友来一趟。
樊依云接到陈晓樊的电话,晓樊把大致的情况讲了一下,意思是希望她和梦梦能常来医院,最好能配合院方对楼小青进行情感方面的治疗。
樊依云很犹豫,她还不想让人知道梦梦的身世,和楼小青离的越近,这种风险就越大,可另一方面,生病的人是龚泽明的母亲,是梦梦的亲奶奶,她不可以置之不理。因此,在考虑之后,她最终还是答应了晓樊。
只是,楼小霞并不知道她和龚泽明认识。只要不遇到龚泽明就不会揭开这个秘密。
晓樊和她约了时间单独到医疗中心走一趟,楼小青的情况比较特殊,晓樊受楼主任的委托,一定要请她帮忙,当然她也可以拒绝。
“楼小霞的情况是精神类疾病,受到很大的刺激才造成这样的后果,这几年一直没有好转,但自从见了你家孩子梦梦之后,她对那个孩子的话出现了反应,所以,我才恳请你帮这个忙,也因为她是我的姐姐。”
樊依云这才知道,原来楼主任是龚泽明的小姨,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穿着医疗服的中年女人,她那似能洞穿一切的眼神令她本能的想躲开,但对楼小青的同情,对龚泽明出自内心深处的关心,令她不能退缩。
她愿意为龚泽明付出一切,包括她的所有。
当年她把自己交给他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过这句话。六年的寻觅,现在终于和他能重新开始,她相信冥冥中有一只大手,在扭转这一切。
但她还是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不能让楼小霞的家人知道这件事,她不愿意以一个施恩者的姿态站在病人家属面前。
因为与樊依云之间出现这个转机,晓樊乐了一整天,做起事来得轻快起来。
晓樊心情极好,他一个单身汉从不自己烧菜,下班后在单位吃了晚饭,又不愿回到孤独的小屋,便索性来到酒吧,自从那次林栋送他回家,他就和林栋成了好友,晚上的时间常在酒吧里度过。
这家酒吧没有喧嚣的音乐,来得也是白领居多,除了提供酒水以外,还有一个安静的角落可以阅读,晓樊就是喜欢这里的时尚安静。
林栋又来到酒吧作他的代驾,晓樊今天高兴,叫了红酒,非要请林栋不可。林栋坚持不肯喝酒,不然他今晚就没法工作了。
“我可不像你,你是大医生,有身份又不缺钱,我还要靠这份工作吃饭呢。”林栋说。
“我们一样,都是为生活忙碌的小人物。”晓樊并不觉得林栋的身份低下,相反,这个年轻人处处都显出与他代驾的身份不符的气质。
“我们可不一样,如果我像你这么有身份地位,我也不会在这里兼职了。”林栋自嘲说。
“你不是说你是哈工大的本科生吗,怎么会干起这行?”晓樊今天有点好奇。
“我没上学了,中途退学了。”说起这件事,林栋有些郁闷。他不愿多提,转移话题问,“你不是有一个海边偶遇的暗恋对象吗,追求得怎么样了?”
这可让晓樊有得话唠了,面对林栋,他似乎一见如故,什么都可以讲。
“你是说,你有机会经常和她见面了?她女儿的病好些了?”林栋也为他高兴。
“是啊,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那兄弟你可要加油,别让这么好的女人溜走了。她叫什么来着?”
“依云,她是天上的白云,让我仰慕……”晓樊的话里充满着诗意,林栋语重心肠地说,“兄弟,你这棵大树如果想要追上天上的白云,还得继续努力呀。”
“来,哥们,走一个。”两人闲聊着,有一个客人喝多了,林栋还出去送了一趟,回来晓樊还没有走,两人又聊到很晚,林栋今天运气不好,喝醉的人不多。
夜深了,晓樊自己开车离开,林栋慢慢走出酒吧,骑上他那辆破电动车,晃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他那间位于江南城里北区,一片破烂的象贫民窟一样的老巷子的二楼,已经将近夜里二点。
那里,是江南城最后的一片待拆迁区域,拆字上墙还得三年,破旧得看不清红砖颜色的墙体上划着一个个圆圈,中间写了一个拆字。因为大家都知道要拆迁了,对房子更加不爱惜,巷子里堆满菜场收档后留下来的垃圾,几只觅食的野猫听见人声躲进黑影里,露出绿色的眼睛,一闪一闪地像一只只幽灵。
林栋骂了几句,踢开脚边的一堆烂木头,把电动车推进一个小院,说是有门,其实门缝有半掌宽,他们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自然不怕贼惦记。
屋里一片漆黑,他按了一下开关,灯忽闪忽闪几下才亮,光线很暗,屋里黑影幢幢的,胆小得还真会害怕。
父亲没有回来,他和往常一样,住在别人家里。这个家,其实就是林栋困了睡觉的地方。
躺在床上,林栋想起他退学的那天,他一个人跑到冰天雪地的河面上,趴在冰河上面大哭一场,流出的眼泪瞬间就结冰了,差点把他的眼睫毛冻住。后来,他就来了江南,成为一名混迹于酒吧咖啡馆的杂工,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更加谈不上收入了,他现在就像一只四处躲藏的小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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