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守所的工作人员离开。
傅清浅走过去,隔着一道栅栏看她。
“听说你找我,有事吗?”
安悦如抬眸,几天的时间,她就像一颗褪去光华的珍珠,苍白的面色,蓬松的发丝,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名牌加持,也没有她日常精致薄透的妆容,这个被打回原形的女人,原来也没有多么天生丽质,只能算姿色上层。
但是,她的气势在见到傅清浅的那一刻,顿时凌厉起来。
但也仅是气势,安悦如知道,同现在的傅清浅比起来,她就像被拔掉了指甲的猫,呲呲牙,虚张声势罢了。
她盯紧她看了几秒钟说:“没错,是我叫你来的。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你。”
傅清浅问她:“什么问题,你说吧。”
安悦如顿了下,艰难的说:“那天那张椅子上面……”
“什么都没有,一团空气而已。”傅清浅飞快的打断她的话。
安悦如惊怔的看着她。
须臾,她忍不住讷讷:“只是一团空气。”
傅清浅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上面什么都没有呢。就连我当时听到的那些话也都是靠我自己的想象力编造的。安少凡吃了安眠药入眼的事是他活着的时候告诉过我的,他说他的姐姐很贴心,在他睡不着觉的时候,会给他安眠药。既然有人潜到他的房间,他不知道,我想,一定又是他那个好心的姐姐给他吃了药。
至于他是怎么被推到窗子外面去的,我完全不知道。我那样说,是因为我相信你也不知道。那种情况,你肯定只在乎结果,哪会细问凶手是怎么抓住他,又怎么把他治服并残忍的推到楼下。我想,即便你那么想杀死他,也一定是不忍心听到的吧。这些你都知道,你知道椅子上没有人,也知道我什么都没听到,一切都是骗术。就算当时你被吓懵了,在看守所的这些日子你也该想明白了。之所以还要把我叫来问个明白,完全是因为你做贼心虚。”
安悦如没有凌厉的尖叫或者否认。
她表情震惊,很快神色暗淡。她被自己心知肚名的事情惊悚到了。
说明她在承受良心的煎熬,被愧疚所折磨。她叫傅清浅过来,不是答疑解惑来了,而是希望被救赎。
傅清浅说:“你不是一点儿不爱你的那个弟弟,相反,这些年相依为命,你同他的感情应该非常深厚了吧?你是爱他的。”
如此,还没阻却她的杀念。真不知道她是执念太深,还是怨念太重。
心中的爱意到底没有抵过昔日的恨意。
安悦如眼眶湿透了,她极力隐忍,咬牙切齿:“我不爱他,我一点儿不爱他,我的目标很坚定,就是将他们这对入侵的母子驱逐出安家。他们合力杀死了我妈,凭什么坐享我们安家的一切?不光安少凡,我还一定要杀死刘紫盈,她是一切罪恶的元凶,就算她亲儿子的死,也该怪她自己。如果不是她作恶多端,又怎么可能为自己的儿子积下孽障。”
傅清浅看她胸膛起伏,无比愤恨的样子,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杀伤力十足的兽。
如果不是有一面铁栅栏摭挡,她估计已经朝她扑过来了。
傅清浅喟叹说:“这天下还真是无有一人不堪怜,以前觉得你风光无限,到了种让人羡慕的程度。现在看来,你不过就是一个可怜人。”
安悦如抓着栏杆冷笑:“你以为自己真的很得意是不是?以为将我打倒,你就胜利了吗?宋楚的仇,就报了吗?”她哈哈的笑出声,愉悦的泪花都出来了,她看着傅清浅说:“你真的太好笑了,也太天真了。说到可怜,你才是。你以为沈叶白真的有心吗?他是真的对你动心?如果要宋楚知道,他心爱的女人和他头一号的天敌睡在一张床上,感恩戴德投怀送报,只怕他要死不瞑目了吧。”
傅清浅面色平静,手指暗暗收紧,不能中她的圈套,一个将死之人,为了拖一个垫背的,什么诋毁的话说不出?什么离奇的谎言编造不出来?
“你不相信是不是?以为我在离间你和沈叶白?”安悦如憔悴的面容,因为掺杂了讽刺和莫名的亢奋,微微扭曲。她说:“是不是真的,你想想就知道了。宋楚当年收购维亚的时候也是野心勃勃,当时我才入行,也是一知半解,但是,我知道他的志向不止在维亚。他在圈子里就要大放异彩的时候,沈叶白恰巧从华尔街携壮志归来,他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允许有人的风头盖过他。如果一切只是天意,他回来了,宋楚这颗新星陨落了,他手上一丝血腥也没沾,那他实在太好命了。至少也该感念一下我们安家下手除掉宋楚的恩情吧,可是,你看,他现在下手多狠多重。”
傅清浅脸面一点一点血色尽失,过份激烈的情绪,一时间冲撞得她有些微微反胃。
往往精神上的不适,承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要身体来帮它一起分担。
现在傅清浅的身体就有了轻微抽搐的感觉。
她笔直的站着,不动,也不让自己表现得惊慌失措。
她深知这个时候受安悦如蛊惑是不明智的,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安悦如她不怀好意。
她不是那种善良的人,会好心的告诉真相。她只会让她难过。
而且,安悦如自己也说了,当年她也才入行,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所以,她的话信不得的。
傅清浅不断的给自己打强心剂,半晌,她慢悠悠的扯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的好心,将当年的真相告诉我。是真是假,我自己可以调查。倒是你,如果你真的愧疚,真的想忏悔,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伸出手来指了一下。
安悦如回头,看到墙角那里的一张空椅子,她猛地惊了一下,竟吓得瑟缩。
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的。
傅清浅说:“只要你觉得他在那里,他就一定在那里。良心不安,想要忏悔的话,可以说给他听,要知道,他一直在看着你呢。”
“啊!”
安悦如惊得尖叫。
门外的工作人员听到了,马上推门进来。
傅清浅说:“没事,她听说我要走了,很舍不得,想我留下来陪她。”
工作人员对这种即将判处死刑的杀人犯并不友好。
她讽刺的说:“这种人,做坏事的时候不想被正法的时候怎么办。她马上就要舍不得全世界了。”
所有的话安悦如都听得一清二楚,她透过栅栏的缝隙,目光阴冷犀利的望着,似要在人的身上穿出口子。
傅清浅从里面出来,秋夜的风一吹,凉入骨髓,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出了一身的汗。
掌心也是,粘乎乎的,她摊开手掌晾干。接着拍了拍脸颊,猜想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看。
出来的时候,见沈叶白靠在车身上抽烟,长身玉立,光火在他的指间明明灭灭。
他俊美如斯,却神秘莫测,她时常看不懂他。
见傅清浅走过来,沈叶白掐灭手里的烟站起身,走过来拉她的手。发现冰凉后,他下意识攥紧掌心里,问她:“安悦如跟你说了什么?”
傅清浅看着他,不知道他的神色是急迫,还是担心。她说:“问我关于空椅子的事,还有‘安少凡’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其实她自己什么都知道,还跑来问我,她分明是心虚。而且,对安少凡她不是一点儿愧疚没有。”
沈叶白哼声:“人都死了,愧疚有什么用。杀害安少凡的时候,她有充足的时间思考和反悔,但是,她都没有,可见杀掉安少凡的信念之坚定。其实也不是坚定,是利益相较人命来说,她更看重利益。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见她发怔,他又说:“刚刚和警员聊天,说那个人藏在安少凡的床底下。酒店的那张床是安悦如故意叫人送过去的,按她的说法是担心自己的弟弟睡不惯酒店的床,贴心到这种程度,谁会想到是别有用心。难怪警方勘察现场的时候都没查到,谁会想到床下面藏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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