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愤愤的站在那里,目光含恨的盯紧她。沈叶白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即便这样也解脱不了,轻松不了。
还是要被自己的母亲牢牢的把握住,这时候却是命运都联合着她一起。
沈叶白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逃不出牢笼的鸟儿,任他再怎么扑腾,鸟笼都有办法关得死死的。加固完这边,再加固另外一边,直逼得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尹青也能想象他的感受,他觉得这一生都在被家里人挟持。先是感觉代替别人活着,然后,再被家里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掌控着。
为此,她还做过欺骗他的事。这样的劣迹斑斑,一定让沈叶白恨极了。
他以为自己终要解脱了,而这一回,她却要把整个“尸首”横亘在他的去路上,想一想,的确够让人深恶痛疾的了。
但,不管怎么样,好算他回来了。
尹青说:“你坐下吧,不要一直站在那里了。”她的疼痛在不断加剧,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跟他耗下去。
沈叶白僵硬的坐到床边。
飞回来的一路,他的心情非常复杂。这个一直强势的女人,怎么会倒下呢?
尹青最先开口说话:“是傅清浅告诉我,做错了事,一定要承认错误。不仅是要同自己合解,同时也是给受到伤害的人一个发泄的出口。但是,这些日子我想了想,自己做错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承认错误,面对自己了。如果非要从头说起,那样,就会发现即便得了癌症,时日不多,也太便宜我了。”
她很少这样诋毁数落自己,尹青是个固执的人,坚信自己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对的。
沈叶白抬眸看着她,薄唇紧紧抿着。
尹青脸色发白,看着他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整张脸像风中摇曳的山茶花,白而透明。
“真的要袒露我所有的罪行,我还真是没勇气,那不单是坏事做尽,同时也是我的一部屈辱史。我的时间不多了,就请允许妈妈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保持一点儿颜面。过去的那些事情,如果你好奇,等我死后你也可以去问傅清浅,她什么都知道。”
沈叶白微微错愕:“她怎么会知道?”
尹青感叹:“她多聪明啊,打蛇打七寸,不然你以为当时我为什么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了?是她通过你的梦,即所谓的遗传梦,抓到我的短板。她一直没跟你说,是在替我保留尊严,这一点我倒是真的感激她。我现在不说,一是因为没脸说,第二也是那些终归跟你们没有多少关系,伤害最多的是你爸,至于抱歉的话,死后我会自己去同他说。现在,我们只说你和宋楚。”
沈叶白顿时又变得敏感。
“关于我和宋楚,你不是已经说过了。”没有必要再说了。
尹青摇了摇头:“不一样,之前我只是说了对他的愧疚,但是,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愧疚。当初因为一己私利,沈家一时的犹豫,永远失去了他,除了深深的痛惜,还有良心上的谴责与不安。这是让人记住的最好办法!烙在心上的疤痕能剔除吗?”
答案肯定是不能的,就算有朝一日不疼了,但是,丑陋的形态却没办法抹除。
尹青看了看他,接着说:“宋楚在后来的生活中,已经然变成了一个符号,是我们罪恶的象征。至于你,我们对你过份的爱,或许有弥补的心思在里面。这些年,我也这样觉得。直到现在,即将失去你的时候,我才想明白。那种弥补长年累月之后,爱的成份已经越来越少了。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是,没办法,这就是人性,失去得久了,不管感情,还是留恋都有慢慢变淡的一天。就因为淡了,就因为全部的热爱已经转到眼前那个鲜活的小生命身上了,所以,才越发的愧疚。那是一种背弃的愧疚!明明已经舍弃了一个生命,后来又要忘记他,做为父母,是不是太过十恶不赦了?
可是,没有办法啊。我们面前的那个孩子太聪颖,太可爱了,我们没有办法不对他付诸全部的爱与热切。这个鲜活的生命,他有充斥人心的本事,那是一个已世的人不能具有的。所以,你承受的情感中,有爱,有愧疚。它的确是复杂的,但是,现在想一想,它太好区分了。爱是你的,愧疚是属于他的。只是非常对不起你,让你承受的爱复杂而沉重。同时,也对不起那个孩子,这一生对他只有亏欠。我想,这份亏欠是要下辈子做牛做马还给他的。”
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尹青累得气喘吁吁。身体疼得痉挛,她倚靠在那里,有些要坐不住了,苍白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沈叶白低着头,亦是难掩的痛苦。
他的肩膀在轻微抖动。
尹青隐忍痛苦,身体前倾,抬起头来抚摸他的头发,她虚弱的声音同时响起:“对不起!叶白,一直以来,是妈妈做错了,原谅妈妈吧……”
沈叶白僵在那里,脆弱的情绪却仿佛瞬间崩塌了。他从未被如此怜惜的抚触过,尹青也不曾对他说过软弱的话。
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绷紧而僵持的,现在因为尹青的软弱,突然绷断了,被反作用力紧紧绷着的两个人,身体被剧烈的一晃之后,神情中更是不可思议的惊讶。
一切……一切就这样挣断了。
中间那根因为爱和血脉,紧密联系着的,也满是操控意味的枷锁。就这样断了。
他们都变成了独立的个体,再不想着控制和逃脱。但是,这样的结果,又仿佛标识着生命的无力。他都再没有力气,以及往昔顽强的意志。
沈叶白知道这标识着什么。
他从尹青的手里挣脱,起身走了出去。
因为担心,傅清浅和沈流云都没有走远,就在走廊里等着的。
沈叶白一推门出来,立刻惊醒两人。
沈流云唤了一声:“哥……”
沈叶白神情悲切,大步走了出去。
傅清浅看了沈流云一眼说:“你去看看你妈,我去追他。”
她也跟着快速往电梯那里去。
沈流云想到尹青,马上回到病房。
病床上的尹青一口气撑到头了,痛苦的歪在床头呻吟。
沈流云惊叫:“妈,你怎么了?”
去扶起尹青的同时,沈流云直接按了床头的铃。
医护人员很快过来查看情况:“怎么了?”
沈流云已经把尹青放平到床上。尹青闭着眼睛,嘴里发出细微的呻吟声,明显是疼的,但是,意识又仿佛陷进了半昏迷。
“我妈可能又疼开了,有没有止痛的办法?”
护士踌躇,明知尹青刚吃过止痛药不久,药是不能再吃了。
她说:“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没多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翻了翻尹青的眼皮,又轻唤她的名字,问她哪里不适之后,决定说:“不然就打一针,止痛吧,不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沈流云急了:“那你们快点儿。”
沈叶白快步走出住院部大楼。
傅清浅险些跟不上他。
一直走到医院的草坪上,沈叶白才停下来。
傅清浅走过去,与他并肩,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站着。
她知道,沈叶白有太多的情绪需要消化。
那些突如其来的东西,不管是不是柔软的,于他而言,都是一种重压。
沈叶白站了一会儿,又往前走。
傅清浅马上跟上。
沈叶白扭头说:“你不用跟着我,我不会再跑了。”
傅清浅问他:“你要去哪里?”
“我想一个人静静。”
傅清浅微笑着点点头:“好,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如果你饿了,你回去吃。”
沈叶白“嗯”了声。
傅清浅先回了尹青的情况,沈流云说:“一点儿也不好,我哥离开,她就疼昏过去了,医生刚给她打了针,睡过去了。”
其实沈流云都怀疑那不是止痛针,就是要她睡觉的。
傅清浅叹了口气,没想到情况这么糟糕。尹青的状态简直就是急转直下。
听说尹青睡着了,她没再返回去,安慰了沈流云几句,就先回家去了。
路过超市的时候,买了芹菜和肉,肉是称好洗好后,叫人现场搅成的馅。傅清浅嫌粗糙,回家会再用刀拦几下。但也不能太细,不然就影响口感了。
回到家后,她脱下风衣外套,换上轻便的衣服。
先把芹菜摘好控水。
又去切肉。
然后再把芹菜切碎,和肉和在一起,用调料拌好。
傅清浅屏气凝神的做着一切,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想。
最后和好面,一个人撑起场子,就开始包了。她的速度很快,每一道工序都井然有序,不急不缓。
有的时候,人太难过,太感伤了,歇斯底里过后,反倒会平静下来。船过水无痕一般的小心翼翼,怕惊动什么似的。
等收拾好一切,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速度不是太慢。
傅清浅看了眼时间,也没有打电话,就打开火开始烧水煮饺子。
等她捞到盘子里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傅清浅的眼眶瞬间就湿透了,集聚了很多沉重的东西,她就知道,期盼不会落空,沈叶白一定会回来。
她已经那样小心翼翼了,怕打碎希望,怕惊动反复无常的老天。果然,她的希望没有落空。
傅清浅放下盘子,急急忙忙的去开门。
沈叶白站在门口说:“我饿了,回家吃饭。”
傅清浅破涕为笑:“饭已经做好了,是你最爱吃的芹菜饺子。”
“是么,我感觉能吃两大盘。”
“吃多少都有。”
傅清浅最后将蘸料端上来,看着沈叶白大口大口的吃。
看她坐在那里看着:“你不吃吗?”
傅清浅说:“我不太饿,吃不下,你先吃吧。”
沈叶白最后真吃了两大盘。
傅清浅给他泡了一杯茶水端过来。
沈叶白突然说:“对不起。”
傅清浅的鼻骨酸透了,她一直没有问他,他跑去哪里了?
从沈叶白回来,她就平静得什么话也没说。
沈叶白站起身,过来拥抱住她,他知道,一定把她吓坏了。
“对不起。”
傅清浅的眼泪再遏制不住的滚滚而下,都落在沈叶白的肩膀上。
她就要抱紧他的手指,突然紧攥成拳,在他背上捶了几下。轻泣着说:“如果你真的回来了,我怎么跟你的家人交代?你想让我做一辈子的罪人吗?”
沈叶白一句辩解的话也不说,就任由她捶打。
他的电话终于通了。
江语然感觉万幸,她不停的打给沈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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