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建文跳起来去开门,门外冯长勇裹着厚厚的军大衣,戴着大帽子以及厚厚的手套,他身后停着一辆地排车,拉着地排车的马甩着马尾巴,呼吸的时候发出“呼呼”的声响。
“爹。”冯建文喊了声,“你吃饭了没,我和媛媛还没吃完饭呢。”
冯长勇:“吃了,你们咋还没吃完?”
“我们也马上就吃完了。”冯建文看看手表,让开位置,说,“不着急,爹你进来,再吃点。”
冯长勇摆摆手:“我就不吃了。”他进了院子,“你先去吃,你东西呢,我给你放到车上去。”
“爹,不用你拿,我自己拿就行,东西多特别沉。”冯建文说。
“在堂屋呢吧?你快去吃饭。”冯长勇摆摆手,径直进了堂屋。
冯建文也不多劝了,赶时间要紧,回到厨屋,郑媛已经把玉米糊糊舀好了,用了好几个碗,倒来倒去的,用外力给玉米糊糊降温。
冯建文进来端起一个碗就要喝,被郑媛拦下:“诶,等等,还太热。”
冯建文不在意:“没事。”
郑媛“啪”地一声打了他胳膊一下,神色一肃:“放下!我之前和你说了没,吃饭不能吃太烫,老吃太烫的东西容易得食道癌。”
冯建文:“……”行吧,媳妇儿说的对。
冯建文把碗放下,看着郑媛晾粥,最后看得他自己都着急了,抢过来郑媛的活自己上手干。也不知道来回倒了多少下,粥上冒着的热气慢慢变少了,郑媛端起一个碗抿了一小口试了试温度:“可以了。”
“呼——”冯建文不耽误时间,端起碗呼噜噜的,两三秒一碗粥就下肚了,就跟往嘴里倒似的。
郑媛每回见他这样吃饭都觉得惊叹,也觉得很吓人,尤其饭还相当烫的时候他也这个样子吃饭,也不知道他的食道以及胃有多强大,能让他这么折腾。她一碗糊糊都没下肚呢,他都喝完三碗了。
“你们吃完了吗?”冯长勇已经把冯建文的行李全都放到了马车上,过来催两口子了。
“完了完了。”郑媛三两口把碗底的糊糊喝完,放下碗抹了抹嘴,站起来,“我们走。”
“走走。”冯建文说,他走在最后面,吹灭蜡烛,“你们先走,我锁门。”
“诶。”郑媛应了声,跟着冯长勇走在前头。
马车已经收拾好了,郑媛上了车,找了个空档坐下,随口问冯长勇:“爹,天这么冷,你咋不让大哥来送建文?”
冯长勇坐在地排车的前头,一手拽着马鞭一手拽着缰绳,说:“以前都是我来送建文,建华他赶不好车。”
郑媛知道,哪里是冯建华赶不好马车,是冯长勇这个当爹的想多送送自己的儿子。
这时冯建文出来了,他手里抱着个被子,放到郑媛身上说:“你盖上这个。”然后从被子里拽出来个小褥子,递给冯长勇:“爹,你把这个盖腿上。路上冷。”弄完了转身去锁大门。
“哎”冯长勇笑着接过小褥子,把小褥子盖在腿上,等冯建文上车了,他扬起马鞭高呼一声“驾——”
车轱辘“骨碌碌”转动,启程了。
路上很冷,北风“呜呜”地吹着,郑媛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可身上的热气还是被渐渐带走,手冷脚也冷。
她哈了哈手,白色的雾气喷在手心,然后搓搓手。
“咋了?冷?”冯建文见到后,伸手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埋怨:“我都跟你说了不让你送,你还非来,冷了吧?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郑媛:“还行,也不是很冷,就是觉得屁股底下有点凉。”她屁股直接坐在了地排车的木板上。
冯建文想了想,掀开被子,说:“你起来。”
郑媛抬起屁股,冯建文把被子一角给她垫在屁股下面,然后用被子把郑媛整个人包裹成一个蝉蛹:“好了,这样就不冷了,刚刚你那样盖被子透风。”
这样是暖和了不少,郑媛点点头,片刻,问冯建文:“那你冷不?”
冯建文贴身穿着羊绒衫,外面一层棉袄,最外面还套着件军大衣——都是郑媛让穿的。他用额头抵了抵郑媛的脑门:“感觉出来没,我都热出汗了。”
郑媛:“……这么夸张?不会吧?”
冯建文说:“我和你说过没,我们冬天还会在雪地里光着膀子训练,现在这个温度也就是零下十度左右,对我来说不算很冷,我在部队这个温度也就是穿一身薄棉袄。”
郑媛哼哼了两声,小声念叨:“羡慕嫉妒恨。”
从冯庄去火车站,要从郑庄前面穿过去,也就是说会路过郑媛家门口,郑媛从没想过让娘家人一大早起来送冯建文,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还真就遇上了一个娘家人。
凌晨四点四十五啊!
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地黑啊!
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啊!
远远的,看到前面路边上好像立着个黑影,郑媛也没多想,以为是块立在那儿的大石头,结果走近了,就见这个黑影朝着他们这边过来了。
再近一点,郑媛看清楚了,心中蓦地涌出巨大的荒诞感,当着公公冯长勇的面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一个:“操!”
冯建文也看到了,额头上的青筋控制不住地跳了跳,真他娘的——真他娘的阴魂不散!
冯长勇拉紧了缰绳,“吁——”了一声,控制着马车停下,看向来问:“你是,你是郑家的那个天虎吧?”心里也忍不住嘀咕,这人怎么来了。
郑天虎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对,冯大爷,我是郑天虎。”他往车子后面看,“我听说建文今天回部队,特地来送送他。”说着就往后走,站到冯建文的旁边,好像冯建文真的是他什么情深意切的兄弟,伸手搭在冯建文的肩膀上,说:“建文,你今儿就回部队了啊,我过来送送你。”
那语气,听起来还颇为舍不得。
郑媛:“……”
冯建文:“……”
冯建文头大,大早晨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硬着头皮应和:“对,我今儿就回部队了,时间紧,得着急赶火车。”他伸手把郑天虎的手拂下去,“我就不用你送了,你留步吧。”转头催冯长勇,“爹,别停了,时间快不够了。”
“诶。”冯长勇甩起了马鞭。
郑天虎哪能就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冯建文就要回部队了,这一回部队还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回来,冯建文不回来了,他还去哪儿借阳气去?他反正是认定了冯建文的阳气了,自从和冯建文接触以来,那个王巧儿就再没来找过他。
昨晚上听说冯建文要走,他一晚上都没睡好,总觉得有个白影子在眼前晃荡,睁开眼吧,白影儿又不见了。
郑天虎吓得不轻,以为王巧儿又要来找他,所以也顾不上天寒地冻了,穿好衣服就出来等冯建文。他知道冯建文去火车站肯定要路过郑庄,所以他就在必经路上等着,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等得手冷脚冷,都快冻哭了,总算等来了革命的曙光。
可以说,为了能多借一点,郑天虎也豁出去了。
他拉住冯建文的手,谄媚道:“建文,建文,别这么着急啊,就几句话的功夫。”
现在冯建文已经被郑天虎折腾的神经敏感了,他一上手,冯建文就反手一握,用非常大的力气握住了他的手腕。
郑天虎疼地嗷嗷叫:“哎哟哟,疼疼,建文,松手松手。”
“我说了,我得赶火车。不要耽误我时间。”冯建文黑了脸,语气比西伯利亚北风还冰冷,瞳孔在漆黑的夜里闪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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