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上升
(建议没有打开作话的看一下上一章作话, 收获快乐)
这一刻的方觉夏,好像浑身都在发光。
裴听颂描述不出那种感觉。明明都是追求梦想,但他和方觉夏选择的方式和途径似乎完全不同。
他在樊笼中横冲直撞头破血流, 想看更自由的世界。
方觉夏在黑暗里耐心地摸索着, 寻找触发光的按钮。
裴听颂不禁笑出来, “这个世界果然有很多解法。”
方觉夏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他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
明明眼前这个人在几周前还和他势同水火,可如今,他竟然可以把从未与别人分享的心路历程说给他听。
这一点也不像他, 他不是会随便和人交心的人。
“其实我没想到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裴听颂说。
方觉夏内心惊讶于这默契,但他脸色淡然,“我也没想到你会去看那部电影。”
“你说了打动你。”裴听颂嘴角带笑, “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东西可以打动你。”
想动摇一座冰山没那么容易。
“你好奇心太重了。”方觉夏开始收拾餐盘,拿走所有的盘子, 准备离开。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裴听颂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方觉夏将餐盘放入水池,动作很快地把他们洗出来。
裴听颂直接将他的沉默视作默认, 他走过去, 倚靠流理台。
哗啦啦倾泻出来的流水也没能掩盖住裴听颂的声音。
“你在Astar, 究竟发生了什么?”
问完这句话,裴听颂都觉得自己不可思议。过去的他一定不会这么小心翼翼对一个人发问, 简直不可能。他如今竟然会思考如何让措辞更委婉, 如何不被误解。
最重要的, 他问出口之后, 竟然会觉得忐忑。
方觉夏将盘子拿出来, 关上了水龙头, 擦干手, 然后抬头看向裴听颂,“这个问题,我可能不能一五一十回答你。”
他看见裴听颂不解的表情,又说,“其实如果你直白点问我,你是不是真的潜规则过,我就能回答了。”
他笔直地望向裴听颂的眼,“没有。”
裴听颂下意识脱口而出,“我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反映过快了,于是又顿了顿,“我的意思是,我相信你。”
他的语气言之凿凿,差一点让方觉夏动摇。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方觉夏笑起来,把盘子收回橱柜。
裴听颂立刻说,“人对事物的认知过程是螺旋上升的。”
方觉夏的动作顿住,扭头看他,“事物?”
裴听颂想到自己之前冰块木头呆头鹅杂七杂八一大堆比喻,有点心虚,“……和人类。”
方觉夏关上柜门,“所以你现在就可以这么笃定,我不是在骗你?”
“那你就太狡猾了。”裴听颂的语气里带着点埋怨。
方觉夏难得地笑出声,“彼此彼此。”不过他很快收敛了笑意,“我没有骗你。不过我也不能把当初发生的事告诉你,我唯一可以说的是,我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我离开As,只是因为我不想改变我自己。”
这句话裴听颂是相信的,因为这完全符合方觉夏的处世理念。
他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还没有近到可以畅所欲言的程度,所以他也没有继续逼问。
方觉夏此刻的坦诚,对他来说已经是惊喜了。
窗外沉黑的夜幕渐渐开始浸出蓝色的天光,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和对方度过这么久的时间,和平相处。
“回去睡觉吧,天都快亮了。”说完,方觉夏准备离开,可裴听颂再次握住他的手腕,只是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他没有用太多力气。
只是轻轻的握住。
“你写的歌,我没有听。”
裴听颂为自己解释,“我那时候就是想逗你,本来就是要还给你的。没想到你直接扔给我了,还说了气话。”
对啊。方觉夏在心里吐槽,他也没想到他会生气。
“没事,不想听就……”
“我其实想听。”裴听颂打断了他的话,“但我想先征求你的同意,不是那种赌气的,是真的愿意让我听。”
方觉夏忽然间愣住了。
“你愿意吗?”
失眠,匆匆解决的饥饿感,联轴十几个小时的工作。这些因素都有可能导致大脑不清醒。
方觉夏现在就不太清醒。
他点头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首曲子出生以来还没有给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听过。当初写下来的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位听众会是和他针锋相对的裴听颂。
“那我会好好听的。”裴听颂松开他的手,“我说完了。”他让开一条道给方觉夏,“可以回去休息了。”
带着手腕残余的温热,方觉夏向房间走去。他们一前一后,就快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方觉夏忽然转身,他没料到裴听颂离他这么近,差点撞上。
裴听颂显然也吓到,他下意识扶住方觉夏手肘,小声说,“怎么了?”他还以为方觉夏落了什么东西在外面。
黑暗中,方觉夏望着他的眼睛格外的亮,“我想看那本书。”
书?裴听颂不解,但他见方觉夏点头,声音很轻。
“浪漫主义的根源。”
裴听颂松开了他的手。
他第一次发现,这本书的名字可以被念得这么好听。
繁忙的行程让人过得记不住日子,一眨眼一周时间,失眠那晚的夜聊好像还是刚刚过去的事。
如果不是杂志方中途联系了方觉夏,请他们帮忙配一段念白,他甚至都觉得他们不过是刚刚结束这份工作。
按照杂志社给出的素材,方觉夏完成了干音录制,之后便全权交给了程羌,再也没有过问过。
Kaleido的热度一日高过一日,在经纪人程羌的努力下,全团拿下了一个国民度相当之高的食品代言,上一个代言人是家喻户晓的知名歌手。巧的是,大家拍摄广告视频的那天正好赶上杂志放出宣传片和物料花絮,裴听颂的服装尺码不对等着重换,其他人都在化妆。凌一突然间大叫起来,“哇,觉夏小裴,你们上次拍的杂志放物料了!太绝了!”
路远正打着游戏,被他这么一嚎失了手,“啊凌一你不要发出猪叫我这把要carry的啊!”
“你才猪叫!你有本事开麦我嚎到你队友枪毙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方觉夏收到了程羌的消息,让他转发杂志方的宣传微博。
贺子炎手快,“真的,是个视频。”
“这么快啊?”江淼说,“我去点个赞先。”
方觉夏点进去他们发在群里的微博链接,打开了那个花絮视频。
凌一强调:“一定要戴耳机,一定要!”
“好。”方觉夏摸出耳机戴好。
视频的最初是一片漆黑,耳边隐约传来呼啸的风声,仿佛真的进入了寒冷的冬日。两三秒后,画面中央开始出现横条缝隙,缝隙内是白茫茫一片。他隐隐听到有一个声音,反复念着“winter”,声音很轻,很沉,他几乎能通过这咬字想象出舌尖挑动齿背的画面。
渐渐地,横条内的视野逐渐扩大,出现的竟然是他坐在雪地上那个傻傻的笑。
是裴听颂拍下来的他。
画面中央出现一个红色手写英文单词——Imprisoning.
囚禁。
霎时间,耳畔的风声戛然而止。画面再次全部熄灭,变为全黑。他听见他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声线,这一次他很确信是谁。
“求我。”
音乐声出现,每一帧的画面卡着低沉的鼓点反复闪现——他的背影一步步藏往繁密冷寂的雪林;一双修长的手拨开繁花找到那支颤抖的洋桔梗;冷雾氤氲下他回头的那一眼;满室春色中,被握在手中旋转的花枝;他躺在雪地,睫毛颤抖着闭上双眼;特写的唇齿咬住了雪白饱满的花朵。
对音乐敏感的方觉夏,很快辨认出背景声中隐隐藏着玻璃破碎和锁链在地上拖拉的声音。
被撕扯开的白色花瓣在特写下不断地拉近,最终化作一片白昼日光。音乐也变了,变成浪漫温柔的的吉他小调。
耳机中出现方觉夏自己的声音。
“Spring……”
声音被处理成做旧的音效,很轻,缓缓重复着,如同呢喃,更像是求救。摇晃的日光中,画面下移,转场成阳光满溢的玻璃温室。裴听颂坐在里面,抬眼看向镜头。二次曝光下,他身后鲜花上浮现着隐约的清冷雪林,还有躺在雪林中的方觉夏。
旁白再一次出现,是裴听颂的声音,可他说的并非中文,也不是他那口美式英语,而是西语。视频的最底端出现字幕。
“你赛过我掌中可爱的小白花
我每天手里都要攥着一束花。”
画面中的他,残忍地将雪白花瓣一把扯下。下一秒,方觉夏特写的面孔出现,他落雪的双睫微微颤动,眼神笔直,脆弱又坚韧,很矛盾。
“你在这里。你没有逃。
你要回答我,直至最后的呼号。
依偎在我身边,像真的害怕一样。”
撕碎的花瓣在慢镜头中凄艳地下坠。钢琴的声音如同一滴滴冰雪消融后坠落的冷珠,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画面随着这声音来回剪切,方觉夏在雪地里呼吸困难张着嘴吐出白雾;裴听颂特写的手指深入到一片玛瑙般的红;柔润嘴唇上消融的冰块;藤蔓捆绑住的身体;数不清也叫不出名字的美丽花朵。
“从群山中我将为你捎来幸福的花束、风铃草,
黑榛树的果实,以及一篮篮的吻。”
音乐骤停。背景音变成了急促的呼吸。特写画面中的方觉夏舌尖顶出那一枚令他嘴唇发红的冰块,画面渐渐上移,来到他湿润眼角外发红的胎记,一滴血递滴落上去,画面转场,切换到一枚落在掌心的樱桃。
裴听颂将它拿起,尖锐的齿尖咬破薄膜,深入果肉,鲜红的汁液淌下来。
“我要对你做
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屏幕最后一次黑下来,背景音乐通通消失,变成了开场时的呼啸的风雪声。画面逐渐浮现,是一双行走在雪地的腿。
方觉夏独特的清冷声线出现,最后的旁白。
“我是你路上最后的一个过客。”
一步,再一步。被践踏的雪地发出咯吱的呼救。
“最后的一个春天。”
脚步停下,弯腰,从雪地里拾起什么。
“最后的一场雪。”
镜头上移。咔嚓一声。
“最后的一次求生的战争。”
他折断了一枚雪地里的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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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首诗分别是:
聂鲁达的《你每天都同宇宙之光嬉戏》和保尔·艾吕雅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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