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渐渐深了。

　　上学即将一个月，与别的孩子不同，郁绵很喜欢上学，但最讨厌的就是体育课。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天生的，方向感很差很差，差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体育课老师说向左转向右转的时候，她就成了个小迷糊。

　　她迷糊，许小妍也更迷糊，结果就是她转错，许小妍也跟着转错，引得全班哈哈大笑。

　　第一节课就给郁绵留下了好大的心理阴影，那天回家也闷闷不乐，自己关在小房间里，蹲在角落里向左转向右转。

　　裴松溪下班后看见她蹲墙角的样子，还以为她受了欺负，问她怎么了，郁绵只说没事，却始终忧心忡忡。

　　在国庆假期的前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小朋友们高兴的把书包都扔了，只有郁绵如临大敌，拉着许小妍的手：“今天不要转错啦！”

　　许小妍一向心大，不在乎的一挥手：“没什么呀，你别紧张。”

　　郁绵知道劝不动她，就像平时她劝她写作业，她邀她看动画片一样。

　　等上课铃声响起，全班同学排成三列，郁绵和许小妍站在第一排，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

　　吹哨声响起，‘稍息’、‘立正’和‘原地踏步走’之后，就到了郁绵恐惧的环节。

　　她悄悄的把右手握成拳头，又把左手做剪刀的形状，老师一喊‘向右转’，她的脑子就开始转，右右右……是拳头，往这边转！

　　她紧张的不敢喘气，幸好幸好这次没错了。

　　右边是拳头，左边是剪刀……她碎碎念了一整节课，终于没再犯错。

　　哎，她好笨哦。

　　老师吹哨说解散的时候，班上的小男生一阵大笑，往教室里冲，拿起书包就往外跑。

　　郁绵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许小妍乐疯了，拉着她往外狂奔：“我爸在外面等我了，我们要去度假啦，晚上就坐大飞机走！”

　　郁绵连书包都没背好，就被她拉着往前冲，一路跑到大门前，下课铃声才刚刚响起。

　　许小妍看见爸爸妈妈，高兴的蹦起来：“绵绵！我先走啦！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郁绵朝她笑：“记得写作业哦。”

　　许小妍捶她一下：“干嘛跟秦老师一个语气，我走啦！”

　　郁绵朝她挥挥手，背着粉蓝色小书包，站在校门边上，踮起脚尖，往外看。

　　咦，裴姨还没来。

　　北方的秋天有几分萧瑟的冷意，她在原地跺跺脚，踩了几片金黄色的梧桐叶，渐渐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只能往旁边站，可是，可是她没有看见裴姨。

　　有种恐惧难以控制的涌上来，她摇了摇头，站在原地又等了好久，可是没有等到……

　　郁绵想了想，决定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车站就在学校门口，往前直走100米，512路，到安溪路路口下车……再往前走两百米，右转……

　　郁绵念念有词，上了公交车。

　　她背着小书包，抓着栏杆，公交司机看她这么小，往后看了看，确定是没有大人跟着的，眉头皱了皱：“小朋友，来，你站过来，知道到哪站下车吗？”

　　郁绵冲他笑：“谢谢叔叔！我知道的！”

　　车上很挤，她就站在车门附近，紧紧抓着栏杆，到了安溪路路口，车门一开，她从车上跳下去，没走几步，就迎面遇上了董阿姨：“绵绵？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郁绵看见熟人，没那么紧张了：“董奶奶，我刚放学回家呀。”

　　董阿姨刚做完饭，准备回家，听她这么一说也愣了：“你一个人回来的？裴小姐呢？”

　　“裴姨……裴姨她很忙的。”

　　郁绵想了想，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容：“我回去啦，董奶奶。”

　　“哎，你慢点！”

　　董阿姨不放心，跟着追上去，拉住她：“外面坏人多，你别乱跑。”

　　郁绵停下来，乖乖的点头：“我知道的。所以在车上我就站在司机叔叔那里呀，有个哥哥给我让座，我没过去。”

　　董阿姨愣了愣：“绵绵真聪明。”

　　郁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着头，走了几步才问：“董阿姨……裴姨有打电话给你吗？”

　　“没有啊，怎么了？”

　　“……哦。”

　　夕阳挂在天际，日光微醺，将人的影子也映照的格外长。

　　郁绵背着书包，在人行道上，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跳格子。

　　董阿姨将她送回家，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她：“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郁绵仰起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可以！董奶奶，你回家吧。”

　　“哎。好。我给裴小姐打个电话……”

　　郁绵摇摇头：“不用啦。裴姨很忙的。”

　　“行，那你一个人在家里，乖乖的啊。”

　　“嗯，我去写作业。”

　　伴随着董阿姨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大门关上了。

　　房子里很安静，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她一个人。

　　原来裴姨不在的时候，家里似乎也变得不太像家了。

　　郁绵垂下头，往前走了几步，脚步顿住。

　　茶几上放着一盘新鲜光亮的橙子，她眨了眨眼睛，笑着拿起一个橙子，抱着它亲了一口，才背着书包爬楼梯去了。

　　……

　　山中刚下了一场大雨。

　　秋意渐浓，层林渐染。

　　近处地上落叶被雨水打湿，梧桐叶尖上还挂着几滴水珠，往远处看，重重山峦之中萦绕着茫茫雾气，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冷清淡远。

　　裴松溪迈过栏杆，往外走，跟她同行的是穿着僧袍的僧人：“裴施主请放心，您母亲在这里，会找回心灵的宁静。”

　　“多谢。以后我不会再来，劳烦您多看顾。”

　　裴松溪垂下眼眸，淡淡笑了笑，其实她一向不信神佛，可奈何母亲信，一晃她过世已经十几年，她也便随她一起信了。

　　今天是母亲祭日。以前在家的时候，她把母亲的遗像放在小佛堂里，今天回去跟裴天成吵了一架，临时决定换个地方。

　　空气中飘荡着雨后独有的清新味道，她踩着落叶下山，步履从容，只是在经过一树红枫时脚步一顿，指尖从叶尖上拂过，心想：或许绵绵会喜欢。

　　她站在山道上往下看，往昔的冷淡心绪不复，尘世中好像有一处地方，多了她一点牵挂。

　　裴松溪微抿了抿唇角，继续往下走。

　　山道上，魏意正气喘吁吁的跑上来：“裴总！司机没有接到郁小姐。”

　　裴松溪眉眼一沉：“说清楚。”

　　魏意站住了，不住的喘气，看着她冷沉的神色，下意识的紧绷起来：“裴总，是这样的……”

　　山上没信号，她刚爬上山交代事情，又下山去打电话给秦老师，叫她跟郁绵说一声。

　　这段时间，因为不放心，都是裴松溪接的郁绵。今天如果不是这场大雨，她原本是来得及赶回去的。

　　雨大路滑，山上又没信号，魏意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一点信号，可时间还是耽误了。

　　司机近期闲着，临时接到电话，赶过去要半个小时。魏意又打电话给秦老师，让她叫郁绵在办公室等。

　　可是没想到，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秦老师压根没找到郁绵人影，家里司机也接了个空。

　　可这么小的孩子，她能去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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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绵听见窗边传来汽车轮胎摩擦的声音，踮起脚往外一看，很惊喜的冲下去：“裴姨！”

　　楼下，来人刚刚开门进屋，一向冷清的眉眼，鬓发微湿，平湖般的眼眸里像浸了寒霜，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郁绵停下往她跑的步子，眼睛眨了眨：“……裴姨。”

　　裴松溪冷淡的很：“自己回来的？”

　　“是的。”

　　“怎么回来的？”

　　“坐公交。”

　　裴松溪轻舒一口气，转过身，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么浓郁强烈的情绪，当魏意在山道上说她不见了，司机没有接到小孩……她竟然那么失措，焦灼难安席卷而来，陌生的情绪完完全全控制了她。

　　郁绵站在原地，怔怔的不敢上前。

　　眼前人冷清如月，偶尔流泻出的淡漠温柔让她下意识的依赖她，却又不敢太亲近她。

　　“裴姨……”

　　“不用你接我。我自己可以的。那次我们抛锚你带我坐过一次公交车……我都记得。”

　　裴松溪转身看着她，她不是跟她置气，只是心绪起伏难定。她这么小，根本不知道人世间有多少险恶，只有大人才会担惊受怕。

　　郁绵说着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他们说我这叫拖油瓶。”

　　“裴姨……”

　　裴松溪怔住，一股近乎心疼的陌生情绪席卷她的心脏。

　　半晌，她才对她招招手，清冷的嗓音里有微微的哑：“绵绵，过来。”

　　郁绵点点头，听话的走过去：“……裴姨。”

　　裴松溪蹲下来跟她说话，平湖般的眼眸里倒映出小姑娘忐忑难安的神情：“你很怕我不要你了，是吗？”

　　郁绵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只是迟疑着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裴松溪点了点她额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是我们的家，你是我的家人。”

　　郁绵吸了吸鼻子：“嗯！”

　　“我从来不觉得你是负累。相反的，我来接你，是因为我不出门的时候，留在家里也会不开心。但是看见绵绵，我会开心。”

　　郁绵怔怔的看着她，眼睛睁的圆圆的：“真的吗！”

　　裴松溪唇角微弯：“当然。”

　　郁绵小声：“真的吗？“

　　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求问，像是为了某种明证。

　　裴松溪语气平和笃定：“当然。”

　　郁绵扑过去，一把抱住她脖子：“我知道啦！”

　　裴松溪摸了摸她头发：“今天是我不好，抱歉……我临时有事，在外面赶不回来，手机没有信号。你们秦老师说没找到你，司机也没接到你。以后不能再自己乱跑了，绵绵。”

　　郁绵靠在她肩上：“嗯嗯嗯嗯嗯！以后我哪里都不去，就在原地等你。”

　　裴松溪笑了笑，把她抱到椅子上：“饭菜都冷了，我用微波炉热一下，你等等。”

　　“好哦。”

　　郁绵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格外的端正。

　　吃过晚饭，郁绵的作业写完了，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不住，又过去裴松溪的房间，敲了敲门。

　　裴松溪刚接完魏意的电话，跟她说孩子找到了，就看见某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又溜进房间。

　　她刚洗完澡，长发松散的落在肩头，平湖般的眼睛里蓄着笑意：“怎么了，绵绵？”

　　郁绵爬上凳子，坐在她旁边：“裴姨，以后你让司机来接我就好了。”

　　“嗯？”

　　“对不起，今天让你担心了。”

　　裴松溪给她理了理衣领：“没关系。以后要相信我，好吗？”

　　郁绵低下头，趴在桌子上，左边脸颊压的扁扁的，却往上看着她，弯弯眼眸笑意盈盈：“嗯！我相信你。今天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我母亲去世很多年了，那时候是像现在一样的秋天。”

　　郁绵一怔，立刻坐的端正：“啊……”

　　裴松溪说没事：“很多年了……那时候我没长大，现在我都不记得她的长相了……只留给我这串佛珠。”

　　郁绵眨了眨眼睛。

　　淡淡檀香的紫檀木佛珠……她曾经想摸一下，被裴姨给拦住了。

　　“你很想她吗？”

　　“不想。”

　　只是觉得心里空空落落，没有一点羁绊，所以才会年年过去，去寻找某种渐渐消失在时间里的联系。

　　但是，她想，或许现在她有了新的牵绊。

　　郁绵仰起头，有些不解：“如果你想她，不要偷偷哭哦。”

　　裴松溪弯了弯唇角：“不会。我说了，看见绵绵，我会开心。”

　　郁绵笑弯了眼眸：“看见裴姨，我也会开心哦。”

　　“晚安，裴姨。”

　　“晚安，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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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一次哈，不喜欢年龄差的可以点退出，看不习惯的说像女儿什么……真的没有必要 ，我想这种文逐渐长大不奇怪吧。成年之前不会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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