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曼曼确实没写英文文案，她不会想到崔丽敏所谓的“尽早”，会早到今天晚上，明明董锐都说没什么关系。然而崔丽敏只是笑，笑得程曼曼心里发毛，程曼曼问她怎么办，“那我现在写来得及吗？”

　　崔丽敏也问，“你还问来不来得及？你可以继续拖，继续在这看我的笑话！”

　　“阿敏！”佟安叫了她一声，要拉她的胳膊，却被她打开了。

　　程丽敏瞪着他，瞪着老板娘，“我知道，你们都想看我的笑话，但是我告诉你们，不可能，我不可能给你们看笑话！这个工作我会保住，佟安，你别想利用这点跟我抢孩子！”

　　崔丽敏说完，一把抓住了躲在墙边的程曼曼，“你跟我去，这事我要负责任，你也逃不了！”

　　程曼曼被她拉扯着，像被她妈刘红君拉扯一样，跌跌撞撞地向前，但她没有反抗，佟安要跟过来同崔丽敏解释，崔丽敏直接拍了停在路边看戏很久的出租车，“走不走？去绿屏地产！”

　　她说着把程曼曼塞进了后座，自己上了前座，佟安追过来，她摇上玻璃，就一个字，“走！”

　　司机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吵架的一环，什么也不敢问，默默打开了广播，广播里说着哪里哪里堵了车，哪里哪里人流量过大，焦灼的气氛在车内蔓延，司机忙调了一个动感音乐电台，电台里放着《老男孩》。

　　程曼曼忽然想起了佟安，她不会猜到那个在K歌亭里寻找一点安静的男人，原来是崔丽敏的丈夫，只是顺着这个结果回头去想，一切仿佛顺理成章。

　　“啪嗒。”崔丽敏关掉了广播，《老男孩》戛然而止，佟安并不是老男孩。

　　... ...

　　绿屏地产高光照亮的牌子悬在头上，程曼曼像被剑悬在了头顶，下午她还想着工作拖一会没有什么关系，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差错。

　　曹汉星已经在等她们了，气急败坏地指着崔丽敏和程曼曼，“你们怎么回事？！不知道临时要的东西肯定是紧急的吗？！你们文案组一向靠谱，居然也有交不上东西的一天？！是不是平时在公司待遇太好了？！”

　　这话的指向性很明显，文案组是全公司待遇最好的一个组，从不加班。

　　但现在，这个特权在即将被收回的边缘。

　　老板曹汉星并没有消气，他说着，指了程曼曼，问崔丽敏，“你没跟她说这事紧急吗？！还有，就她一个人吗？！你的B角呢？！也没做吗？！你这个领导怎么当的？！”

　　曹汉星突突对着崔丽敏开起火，崔丽敏完全没有了刚才嘴喷佟安、拉扯程曼曼的气焰，她说对不起。

　　“A角高小星临时有事请假回家了，没能做，程曼曼是B角。”

　　她这么说了，曹汉星的眼神已经落到了程曼曼身上。

　　程曼曼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支吾了一下。

　　曹汉星让她好好说话，“是不是这样？为什么没做？！”

　　“我、我以为不是急事，就没赶着做... ...”

　　她耷拉着脑袋，曹汉星想说她两句，却说到了崔丽敏身上，“你后边接到通知，没催她吗？！”

　　崔丽敏不可能把程曼曼的错误揽在自己身上。

　　“曼曼，我是给你发信息让你尽快交了吧？你为什么不做，是不是你拖延症又犯了？”

　　拖延症这个帽子一扣，程曼曼想辩驳也辩驳不了，她张口结舌，曹汉星一看就重重“唉”了一声，“可真行？！一点小事都干不好！你们让我怎么跟绿屏的人解释？！”

　　曹汉星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这里整个园区都属于绿屏地产的总部，是五十个星汉设计办公室的大小，宽敞明亮的大厅空旷而刺眼。

　　程曼曼跟在崔丽敏身后，崔丽敏紧追曹汉星的脚步，在绿屏大厅无影灯的照耀下，就像三个走错路的老鼠。

　　三人刚到电梯口，就见电梯开了门，当头就是一位总裁气派的人，引着一个电梯箱的外国人下来，他连番说着抱歉，“几位远道而来，我们真是招待不周！请先去用餐休息吧！抱歉了各位！”

　　有翻译替他给那几位外国人用英语道歉，那位总裁就是临时发布命令的绿屏副总，他瞥见了曹汉星三个，“现在过来干什么？我现手里什么展示资料都没有，只能让人家外宾走了！你们星汉设计就是这么办事的？”

　　曹汉星也变成了那个连连道歉的人，指着崔丽敏和程曼曼一边训一边道歉，然而那位副总根本不想听，“我一直以为你们星汉靠谱，今天可真是摆我一道，真是！”他火气一点都不比曹汉星小，“这一单要是失误了，我看以后还是不要合作了！”

　　绿屏地产的单子，算是星汉设计做得最大的单子之一了，副总这么说，曹汉星汗珠都从额头上渗了出来，说了一堆抱歉和挽留的话，“... ...我让她们现在就做出来，一秒钟都不耽误，您看行吗？”

　　“人都送走了，有什么用？！”

　　那位副总快步走了，曹汉星目送副总走了好远，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回过头就说了一句话，“你们帮我送走了财神，我是不是也该把你们送走？”

　　他这话一出，程曼曼和崔丽敏都神经一紧。

　　绿屏地产的单子对整个星汉设计来说非常重要，星汉正准备凭着绿屏的单子，跃进高级广告公司的行列，要是失了这么重要的客户，那后果可想而知！

　　崔丽敏是元老，她更明白这一单的重要性，但是她更更明白的是，星汉丢了单子，也就等于她自己丢了工作了！

　　她一下子着急起来，想到自己根本没有王小芬的本事，而佟安果然出了轨，还被自己当街戳破，她要离婚，可小语还这么小，她是一定要孩子的，但是如果被炒了鱿鱼，她怎么跟佟安抢孩子？！

　　这些问题排山倒海一般扑来，迅速充满了她的大脑，她口干舌燥，脑门却不停出汗。

　　“这件事我确实有责任，我没监管到位，但是工作我都安排了，分派了AB两角，也尽了督导的义务... ...这根本就是程曼曼的问题，她要不是拖拖拉拉，至于这样吗？！她才要负主要责任！”

　　崔丽敏从来没有如此爽快地推脱过责任，可她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指了程曼曼，“你自己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尽早做完... ...这回的事，是不是你拖延症造成的？！”

　　程曼曼没有她反应这么快，可曹汉星的眼神扫过来，好像激光扫射。

　　她突然也意识到，自己距离被辞退只有一步之遥了！尤其她现在还是试用期，并没有完全转正，如果她真的被辞退，很快就交不起房租。

　　而她妈的话就像是诅咒，而这个诅咒马上就要降临到她身上，她可能很快就要回到那个昏暗的一楼，在她妈的监视下继续生活！

　　程曼曼鼻头一酸，却鼓起了一口气，她问程丽敏，“我有拖延症我知道，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在时间节点之后延误过工作。这一次你没有告诉时间节点，给我发的短信，也就提了一句，和平时紧急事情提醒都不一样，为什么不像平时一样紧急提醒？”

　　程曼曼不否认自己有问题，但是崔丽敏怎么能推得一干二净呢？

　　她的问题问回去，崔丽敏愣住了。

　　她没有接到这一次的时间点安排，而提醒短信的事情，她当时正满心里想着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脑子没有一点空隙，根本无暇跟程曼曼多说。

　　换句话说，她的大脑也有限，怎么能管得了这么多事？！

　　曹汉星目光射向崔丽敏，崔丽敏脑中警铃大作，慌忙道，“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履行了催促的义务！是你的问题！”

　　程曼曼却也不肯就这么承认，她好像找到了deadline将至的急迫感，连连质问崔丽敏。

　　“随便一个短信提醒了我一句，就不怕我没看吗？有急事为什么不打电话？你这样不是在应付工作吗？你的状态就没有问题吗？是不是因为你根本就太焦虑了，没办法认真工作？”

　　崔丽敏脚下晃了一晃，她看着程曼曼，程曼曼也看着她，两个人就这么对视，谁也没退却，她们谁都不想在这场工作保卫战中失败。

　　工作的失败，意味着也许人生就此走向深渊！

　　可曹汉星气得眼珠子瞪了出来。

　　“行呀！两位文案真有本事，一个拖延症，一个焦虑症，你们两人是非要把这一单搅黄是吧？在人家绿屏的大厅里就相互甩锅！真行，真行... ...我算看明白了，都是我的错，招了你们两个员工！”

　　这话落地，曹汉星也跟那位副总一样，一扭头走了，留下一句话。

　　“你们两个等通知吧！”

　　崔丽敏没去追，程曼曼也没有，两人怔怔地看着曹汉星走远，因为曹汉星已经不再听两人任何的甩锅辩论，她们两个的下场都是一样的，责任一切承担，都要被辞退！

　　崔丽敏脚下站不住了，抱着头蹲在地上，绿屏大厅的无影灯，也没能阻挡她身上的阴影。崔丽敏揪住了自己稀少头发，沉闷的哭声泄露了她此刻的完全失态。

　　程曼曼没有哭，她向上看着，仿佛看到自己的魂在无影灯下无处躲藏，最后飘到了一个垃圾桶上，嗖地一下钻进了垃圾桶的肮脏和阴暗中，那是她的宿命啊！

　　... ...

　　一个抱头蹲着，一个恍惚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抄着口袋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过来，他先看了一眼程曼曼，哼笑了一声，又去盯住了崔丽敏，他问崔丽敏，“你要失业了？感觉怎么样？”

　　崔丽敏摸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董锐？”

　　“对，是我，我就是来采访一下你失业感受的。那时候我被迫辞职，感觉自己特别惨，你不就仗着自己是个公司元老，欺压我这个小员工吗？从我进了绿屏地产开始，我就准备让你也尝尝失业的滋味！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崔丽敏愕然，“你什么意思？你设的局？！你害我？！”

　　“哎呀！你可别乱说！我怎么会设局害你呢？”他笑着指了程曼曼，“我就是帮你推一把这个傻妞，你不是很焦虑吗？不是讨厌这种拖拖拉拉的人吗？那我就帮她更拖拉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程曼曼突然被人指了鼻子，才怔怔回过神来，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董锐，“你是故意的？”

　　董锐啧啧两声，“果然傻呀。”

　　程曼曼愕然，“我还去问你要不要写英文文案，你说不用，原来都是假话，早知道... ...”

　　董锐瞥了一眼她，“你这么傻，我也没办法！但你拖延症真严重，我真服气！我觉得你这种人，不适合大城市的节奏，回老家做个公务员好了，我这可是真心话。”

　　程曼曼彻底愣住了，连董锐都说，她应该离开这里，回去那个家，回去那个阴暗的房间。

　　她又恍惚起来，失了魂。

　　董锐对程曼曼什么的兴致，他只是对崔丽敏受挫感兴趣，他又叫了她“老领导”，“其实我也不想害你，但是你是在让我太难受了！我在星汉的问题，你全都给我揪出来！当着同事的面警告我！最后抓到我一点错，让老板劝我离职！我到了绿屏，你竟然还能抓到我，害我在领导脸前丢人！今天这事，也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崔丽敏站了起来，顶住了董锐。

　　“公司请五个人的工作，其他四个人隔三差五地帮你分担工作，连我都要帮你分担了！我们分担你的工作你还不满意，还到处揽功！我不让你滚蛋，留着祸害公司吗？！”

　　她抬手指了程曼曼，“你还不如她，她拖沓到最后工作还能赶完，你呢？你就是想让别人替你做，你凭着一张嘴的领工资！偷奸耍滑，挑拨离间！我崔丽敏就是失业了，也不和你这样的人共事！”

　　最后的一句突然有了气势，董锐被崔丽敏完全说中了行径，脸上又青又白，他要反驳什么，程曼曼扑哧笑出了声。

　　“原来我还不是最差的，那挺好。”

　　董锐气的倒吸气，如同看精神病一样看她，又看了也冷笑起来的崔丽敏。

　　“有病！两人都有病，你们就等着明天被炒鱿鱼滚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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