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像闹钟，从出生那刻起就上了发条，每每走到规定的地方，就要抡起锤来一通打，不得不又可有无地告诉别人自己的存在，这是常规的人生。

　　当然，也有些人，她不像闹钟，因为延迟导致她没有资格成为一个闹钟。

　　“铃铃铃——”

　　第三遍，程曼曼还要埋头继续睡，不过这个终极顽强闹钟不许她继续拖延，这是程曼曼给自己定的deadline。

　　8：00，在被迫离职一整月后，程曼曼终于重新踏回了上班族的行列。老东家破产了，她不能破产。

　　关了闹钟，她坐起来发呆、刷手机、看别人用煎蛋器烹饪的千篇一律爱心早餐，胃里被勾起翻腾的胃酸，然后捂着肚子继续发呆、耍手机、看别人在地铁口拍一张人潮入织的励志照片，想像六月末地铁站的拥挤、焦躁、闷热和潮湿，她擦了一把手心的汗，继续发呆、耍手机... ...

　　8：30到来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如果再不起床，就算新公司只有2站公交的路程，那么她也会赶不上9点的报道。

　　8：35，程曼曼滚到床边，依靠地心引力撕裂开床和手机的巨大胶力，用8分钟洗漱穿衣化了个淡妆，抓起双肩包冲出门去。

　　就在她回头扫视客厅有无遗落物件的时候，看见了沙发上抱枕缝下躺着的一只手机，崭新的排队两小时买回来的手机。

　　但她手里还抓着另外一只手机，破旧的用了两年卡顿到如她一样的手机。

　　“阿嚏！阿嚏！”

　　程曼曼不敢再看，急急撤回目光，抓起门口的防晒衣扔过去，新手机崭新的光亮被遮了个严实，她拿起钥匙，匆忙出了门。

　　8：45，程曼曼抓着两只豆角包在公交车站喷嚏连连，周围的人都默默后退了两步，她搓着鼻子，看到指示牌上，最快的一趟公交，还要5分钟才能到，而身后不远就是一家药店。

　　时间还算充裕啊！程曼曼大松了口气，转身迈着悠闲的小步子，往药店去了。

　　*

　　崔丽敏不知道女儿佟慧语怎么就摔倒了，两只膝盖磕成了血包，最后一周去上幼儿园，又要表演毕业节目，又要合影留念，这两只膝盖还不知道会不会引发别的麻烦。

　　“这么大的孩子，走个路都走不好，到了小学里面，人家同学跑操、做活动、去老师办公室问问题，那不都比你跑得快？那你只能跟在人家身后面了？”崔丽敏一边将女儿抱起来，一边机关枪一样突突不停。

　　事实证明她不是机关枪，最多是儿童气泡枪，只要佟慧语一句话，她吐的这一堆泡泡就要全部破掉——“妈妈推我才摔倒的！”

　　崔丽敏抱着女儿快步走着，直奔药店，“你这孩子，怎么老说我推你？我什么时候推你了？根本就是你走得慢，还走不稳... ...”

　　“妈妈推我才摔倒的！”

　　“就是因为妈妈推我才摔倒的！”

　　崔丽敏不说话了，两步到了药店门前，侧身顶开药店的门，将佟慧语放到窗下一排椅子上，走到柜台前排队。

　　她这一队前边就一个人，不过这大清早的，药店也就一个药剂师。

　　前边是个女孩子，二十四五的样子，一边从双肩包里一件一件掏东西，一边跟药剂师解释，“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药名了？哎，你们这有没有治疗脑缺症药呀？我一块买回去好了... ...”

　　药剂师都被她逗乐了，“我们这没有脑缺症的药，不过你到底要买什么药，描述下症状也行！”

　　“就是那个... ...我马上就找到老瓶子哈！之前用的挺好的，俩月没犯病了，老瓶子用光了一直没想起来买新的... ...”

　　她还在翻找，崔丽敏见柜台上堆满了她包里的东西，笔记一本，小面包两个，保温杯一只，钥匙一大串，钥匙扣两只，上面挂着俩磨掉色的树懒，不是缺胳膊，就是少条腿，她又从包里翻出两个药瓶，可惜都不是她要找的那个。

　　崔丽敏不由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不到十五分钟就九点了，她带着孩子还要坐两站公交，时间非常紧张。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佟慧语，女儿抽搭着鼻子摆弄椅子上一只牙膏盒形状的纸盒。

　　“小语，别玩了，把你们老师上周教的英文歌回忆一遍，别忘了！”

　　佟慧语撅了嘴，把纸盒扔到了一边。

　　排在崔丽敏前边的女孩终于把药瓶找到了。

　　“对了，就是这个！布地奈德鼻喷雾剂！阿嚏！”

　　药剂师一看就笑了，“你说你过敏性鼻炎犯了不就好了？还找这半天！”

　　“对哦！”女孩把柜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拢进了包里，崔丽敏暗暗摇头，她敢保证，这女孩下次找东西，最起码还得找五分钟。

　　女孩拿了鼻喷剂，付了钱，终于撤离了队伍。

　　“我女儿摔破了膝盖，能处理一下吗？”

　　药剂师立刻拿了东西，崔丽敏上前问了有没有什么药物过敏之类的禁忌，还问，“过两天带她去打白破疫苗，现在摔伤没关系吧？”

　　“那有什么？只要她不出现发热过敏这种症状就行。”

　　崔丽敏放下心，转头看见佟慧语笑了起来，跟她旁边坐着那个买了喷鼻剂的女孩。

　　喷鼻剂的女孩跟佟慧语说，“你看，就是这样，跟天女散花似得，好看吧？”

　　她又压了一下喷鼻剂，细细密密的水珠喷散开来，确实像天女散花，崔丽敏叫住了佟慧语，“快把腿放小凳子上，医生要给你处理伤口了！”

　　处理伤口免不了有点疼，崔丽敏瞧着女儿眼中有泪花，心疼丝丝的，“你别看，转过头去！”

　　坐在一旁的喷鼻女孩，用完了药不急着走，笑嘻嘻地拿着刚才牙膏状的药盒逗佟慧语，“你知道这只纸盒和别的纸盒有什么不同吗？因为它会吹号！”

　　佟慧语一下被她引了注意力，女孩拿起纸盒抵在嘴上，鼓气一吹。

　　“呜——”

　　“呀！”佟慧语眼睛一下亮了，“小火车一样！我能试试吗？”

　　崔丽敏赶忙要阻拦，女孩却把喷鼻剂的新纸盒递给了佟慧语，“用这个试试，可能声音不一样哦！”

　　这只纸盒是新的，崔丽敏放下心。这边药剂师已经处理好了佟慧语的伤口，“好了，注意不要泡水就行。”

　　“呜——呜——”佟慧语鼓着腮吹着。

　　“小语快把盒子还给姐姐，咱们得赶紧走了！”

　　喷鼻剂女孩说没事，“拿着玩吧！”佟慧语知道崔丽敏不会同意的，呜呜又吹了两下，还了回去，“谢谢姐姐！”

　　崔丽敏背了包，拿了药，抱起女儿急忙往外去，“妈妈九点上班，不能晚了这班公交车，要赶紧的了！”

　　她这一说，刷着手机的喷鼻剂女孩好像想起了什么，“咦，我好像也九点上班... ...”

　　崔丽敏听得心里一揪，心说这可真是个沉得住气的，然后转身挤出了药店门。

　　远远有公交车往路边的站台驶过来，崔丽敏抱着女儿快步往站台走去，身上的两只背包、一个孩子咣当作响，好在在公交车停稳之前，到了站台边。

　　刷卡上车，有人给让了座，就在公交车快要关门的时候，只见药店门口冲过来一个人影，快得好像一只捕鱼的鹰，崔丽敏愣了一下，这不是喷鼻剂女孩吗？

　　她竟然也要坐这个车？！那她刚才还慢悠悠刷什么手机呢？

　　崔丽敏替她喊了一下司机，女孩像是常年训练一样，一头扎了进来，就在车子关门前的十分之一秒。

　　崔丽敏揪着的心跟着她快跳了几拍，伸手指了指她身后，“裙子被夹住了。”

　　“哦哦！”女孩喘着粗气，回过头去拽裙子，但她突然愣住了，清秀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苦笑。

　　“怎么了？”崔丽敏被她吓了一跳。

　　女孩哭丧着脸，目光向下看去，崔丽敏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地上一只赤裸的脚，胖头脚丫子不安地抠着地面。

　　“跳上来的时候，鞋掉了... ...”

　　*

　　公交车临时停车又继续行驶。

　　崔丽敏见佟慧语，追看喷鼻剂女孩一瘸一拐地光着一只脚丫子往回找鞋，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这个姐姐好倒霉！”

　　“嗯... ...所以，我们要早一点，她赶在九点上班，肯定是来不及了，她可能要被老板训，也可能要被扣工资！”

　　佟慧语撇嘴，“可这个姐姐人很好呢！”

　　“人好不好和上班迟到有什么关系？她是因为拖沓才迟到受罚的！”崔丽敏回头看了一眼不见影的喷鼻剂女孩，心想，磨磨蹭蹭看手机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她提醒佟慧语，“你看，这就是拖延症，非拖到最后，有什么好的？明天咱们再早起二十分钟！”

　　佟慧语大声叫起来，“不要！我不要早起！”

　　“嘘！小声点！”崔丽敏说，“你想想，你今天摔倒了，咱们是不是也差点迟到？要是明天又出现什么意外了呢？！所以要再早一点，免得你又摔倒！”

　　她话音一落，佟慧语不干了。

　　“根本就是因为妈妈推我才摔倒的！你不推我才不会摔倒！”

　　崔丽敏无语，“你这小孩... ...”

　　她说不过佟慧语，只能让佟慧语赶快把老师教的英文歌复习一遍，自己也跟平时一样，把今天的工作安排了一下。

　　她想起一件事，HR说替她们组找了一个新同事，今早来公司报道，等她到公司就能瞧见了。勤快利索就不奢望了，工作能力也不好强求，只要别是这种拖延症小姐，崔丽敏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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