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曼曼听傻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董锐会是商塔娜说的这样。她的思维有些混乱，一时不知道是董锐的错，还是她自己也有错，为什么会被这样的人盯上，而且她还一无所知。

　　没有了打车时的惬意，挤在地铁里面的程曼曼反而找到了一丝熟悉感，就是那种很多人都去做一件事，自己就不用去想这件事到底正不正确的感觉。

　　就让自己在人海里沉没，可能也挺好的。

　　可是再怎么样地铁路线总有尽头，人海不可能涌着她回家，程曼曼的脚步虚浮而徘徊，不知何时走到了阿姨们跳舞的广场。10点多的夜晚，广场上开始清静起来，阿姨们早已回家睡养生觉去了，可是广场里的K歌亭占满了人，程曼曼在等一个空出来的歌亭，却等到了一个同道中人，佟安。

　　佟安也很意外，“咦？小姑娘，很巧啊！”

　　说巧也是巧，说不巧，其实两人的遇见或许是一种殊途同归... ...

　　突然从被崔丽敏酸甜苦辣怼了一顿之后，这几天一直都没消停，尤其今天佟安又去公司加了个班，周末时间没有陪孩子上课，晚上回家崔丽敏坐在沙发上，端着水杯静坐着，整个客厅里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语已经睡了，小语奶奶也不在家，崔丽敏直接问他，“小语是没办法上市重点了，但是区重点我们还可以争取一下好的班级，你有没有办法给她调班。”

　　佟安很懵，“小语分班的结果不是到开学才下吗？怎么现在就要调班了？”

　　“到了开学，每个班里的学生都定下来了，你觉得还有调的可能吗？肯定是在分班之前，就已经确定好要分到哪个班！”

　　佟安从小到大上学，都是分哪个班就是哪个班，哪里调过班呢？

　　他一副为难模样，崔丽敏一看就生了气，眉头皱成了“川”字，把手中的水杯往茶几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佟安的小心肝，也难免跟着咯噔一下。

　　“怎么、怎么想起这事来了，阿敏？”他小心问。

　　崔丽敏看着他冷笑，“我今天带着小语去上课，遇见了一个朋友，小孩比小语正好大了一年级，和小语上的是同一间小学，人家告诉我，虽然都是同一家学校，但是班和班之间差别很大，有的班主任老师靠谱，好的师资集中，分进来的生源也强，跟去市重点上差别不大，但是要是分到普通的班，那就什么都没有了，跟普通学校没两样。”

　　“那怎么才能找到这样的班呢？”

　　崔丽敏完全不想跟他解释，可是佟安到底是当爹的，崔丽敏在本市人脉不如佟安，说不定佟安能给小语找一个调到这种好班的办法。

　　她强忍着烦躁解释，“每年也都有老师的孩子在学校里边上学，就看这些老师的孩子分了什么班，那就是好班。”

　　佟安一听，连忙说自己明白了，“那咱应该先打听一下哪个班比较好，然后再说怎么调进去的事，是这样吗？”

　　崔丽敏不想多看他一眼，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佟安刚小小透了口气，没想到崔丽敏又开了口，“这可是你女儿的大事，又不是我的事，你还是赶紧办，不要拖！到时候人家班都分完了，再去找人调班可就难了！”

　　佟安连说好，见她老是生气，笑着道，“小语的事儿是事儿，你的事儿也是事儿，都重要，一样重要！”

　　“呵！”崔丽敏直接冷笑了出来，“佟安，明人不说暗话，你这样有意思吗？”

　　“我、我怎么没意思了？”佟安更懵了，什么明人不说暗话，这话他不经常说吗？崔丽敏这是怎么了？他正经瞧了崔丽敏几眼，“怎么回事？今天不高兴吗？小语又惹你生气了？”

　　然而崔丽敏根本不回答他，“我问你你就反过来问我，岔开话题的功夫真是一流啊，你这不光是岔开话题了，还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来，不管我说你什么，都是我心情不好，都是我在找茬，是吗？”

　　佟安被她说的冷汗都下来了，抹了一把，“你这到底是生哪门子气？你要是生我的气，你跟我说，我改，你要不是生我的气，也跟我说，我给你想办法解决！”佟安说了这话，又觉得包揽的太过了，补了一句，“尽力解决！”

　　这次崔丽敏没出声，定定了看了他一分钟。

　　崔丽敏看不出来他说的话是真还是假，自从她和佟安在一起之后，就没想过这个人会出轨，她觉得别的男人都可能出轨，可是佟安完全没有出轨的倾向，他是个安安稳稳的人，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崔丽敏当初就是看上他这一点，因为佟安能给她一些安稳的感觉。

　　可是就是这样的佟安，崔丽敏两次在他身上发现了不属于自己的长发，而佟安的表现，完全不像在骗她，那说话的感觉就像是在说掏心窝的话一样。

　　崔丽敏心中的火气在上窜，恨不能一下子戳破他，朝他脸上甩两个巴掌，可是她想想这个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家，只能硬生生地把这火气又要浇灭下去。

　　这一分钟盯到最后，崔丽敏的眼中尽是怨恨，她腾的一下起了身，“佟安，不要让小语没有爸爸！”

　　崔丽敏甩手走了，佟安坐在客厅里面发懵。

　　之前他出差很多，他承认自己确实当了一个假爸爸，可是他推掉了哈尔滨的项目，昨天又推掉了去海南岛的会议，就是为了能多陪陪小语，可崔丽敏怎么又指责他这样的话呢？

　　佟安实在不明白，心里闷得不行，一时不知道自己推掉出差项目的做法是不是对的。

　　或许他糊糊涂涂地当个假爸爸、假丈夫，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下楼扔完垃圾，也不想再回到家里，转了一圈，就转到了这个广场的K歌亭... ...

　　他跟程曼曼打招呼说很巧，程曼曼也朝他点头，两人客气地笑笑，这笑容里面有说不出来的相似。

　　正这个时候，K歌亭正好空出来一间。佟安和程曼曼都是过来唱歌的，但是一间歌亭不够两个人各自独享，佟安拉开了歌亭的门，“要不要一起进来听歌？我姓佟，看年纪，你叫我佟大哥好了！”佟安说着，还笑了一声，“只要别叫我佟大叔就行！”

　　他这么一说，程曼曼也笑了起来，虽然是一个半熟不熟的陌生人，可是程曼曼冥冥中觉得和他是同道中人，扭扭捏捏也没意思，跟着佟安一起进了歌亭。佟安直接放了一首《何必西天万里遥》，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气氛就更烘起来了。

　　两人聊了两句西游记，就没了什么共同话题，程曼曼翻着屏幕里的歌，“佟大哥家就住附近吗？经常过来？”

　　佟安说不算远，“开车过来十分钟吧。”

　　“那可不近。”之前程曼曼走过来大概十分钟，现在大概八分钟，她问佟安，“这一片小公园挺多的，按照规划，居民下楼步行十分钟，至少可以到达一个公园。”

　　佟安知道，他们家楼下就有个大公园，还是沿河的那种，风光比这个好多了，不过佟安是出门游荡的，甚至还有一种离家越远越好的感觉。

　　佟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嗯”了两声，程曼曼在他这两声里，好像弄懂了什么。

　　看来家庭关系不和谐。她想到了上次见佟安时候，佟安说家里太吵的话。

　　有的人，家是温馨的港湾，有的人，家是另一个战场。

　　程曼曼也是深有体悟的人，她不再多说，随便点开了一首《老男孩》，流金岁月的回忆曲调，伴着那句“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注入给整个歌亭时光流转的气氛。

　　程曼曼突然看见佟安眼中有光亮一闪而过。

　　程曼曼讶然。歌声还在继续，中年男人的嗓音有独特的岁月的愁绪，“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吗？任岁月风干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 ...”

　　佟安眼里的光亮还在闪烁，程曼曼咬着唇有点尴尬，她真是随便点开的一首歌，并没有要戳佟安的意思。

　　她只好开口扯开话题，用商塔娜的口吻感叹，“听这些歌总让人担心自己的胶原蛋白在流失，皮肤在向地心靠拢，肚子上会堆起来肥肉，头发会一点一点秃掉。”

　　她看了一眼佟安的发顶，还茂密着，应该不会再戳到什么。

　　不想佟安怔了一怔，慢慢从前襟上捏起来两根长长的头发，有点枯黄，他盯着那两根头发看了很久，看得程曼曼都发慌了。

　　佟安突然抬起头来看程曼曼，还认真瞧了一眼程曼曼的头发，程曼曼是黑色的卷发，跟着两根头发气质不符，但是程曼曼从这两根头发上，却想到了一些事，想到了商塔娜刚刚跟她预判的董锐，也想到了她的父亲母亲。

　　她默了两秒，犹豫着开了口，“我妈和我爸离婚，就是因为从他衣服上，发现了两根不知道是谁的头发。”

　　佟安看过来，程曼曼略略自嘲地笑笑，耸耸肩，她说两根头发并不是只有福尔摩斯才能发现。

　　“女人大概都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出现在自己的领地很敏感吧。后来我妈发现了更多我爸身上的不明头发，她就攒了一撮，认出了头发的主人，然后甩到了我爸脸上。”

　　“你爸妈离婚了？”

　　程曼曼点点头说是的，“我妈觉得她受了奇耻大辱，但那时我小学毕业要考初中，我妈忍了半年，才和我爸离婚。”

　　佟安一直盯着手上这两根头发，顺着程曼曼的话问了她一句，“这件事情对你造成的影响很大吧？”

　　程曼曼笑了笑，笑得很无力，她在这个问题上不想再多说了，轻轻点了点头。

　　佟安听着，想到了崔丽敏刚才跟他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若有所思。

　　老男孩的嗓音在高歌中逐渐回落，慢慢散了去，程曼曼看了一眼佟安手上的两根头发，起了身，跟他点了个头，说再见。

　　佟安也说了再见，歌亭里放起了默认音乐，佟安无心换歌，他抬了抬手，准备把这两根头发扔掉。

　　... ...

　　佟安回到家，家里已经关上灯，连一盏小灯都没有给他留，佟安并不敢抱怨，轻手轻脚地洗漱上了床。然而睡在床另一侧的崔丽敏，根本就没有睡着，在佟安躺下之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佟安去了哪儿？

　　问题一直环绕在崔丽敏脑中两个小时，她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下来，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难免有些起不来，等她睡醒的时候，佟安已经做好了早饭，小语都已经吃上早饭了。

　　“妈妈睡懒觉了。”小语边吃着面包边呵呵地笑，佟安端着盘子走过来，盘子上面还有刚烤好的面包，“醒了？我给小语烤了面包，你是吃面包，还是我给你再下点面条？”

　　佟安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饭了，崔丽敏还有点不适应，再想想佟安的所作所为，她又觉得这些都是佟安应该做的，或者是佟安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才要这般“贤惠”。

　　崔丽敏面无表情，但是让佟安给她下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不要放糖，面不要太硬，我喜欢吃软的。”

　　她像一个大老爷一样提出要求，然而佟安完全没有不快，反而笑着说，“我知道，咱们上大学那会儿，学校窗口里边卖的西红柿鸡蛋面，就是这样的，你不是很喜欢去吃吗？”

　　要是以前，佟安回忆起他们上大学时候的光景，崔丽敏总免不了多了几分回忆的柔情，然而她今天只觉得佟安故意提起这些事情，就是为了掩盖他犯下的错误，她仍然面无表情，“快点吧。”

　　佟安也不生气，转头就去下面了，倒是小语抬头瞧了瞧她，“妈妈，爸爸吃饭都说谢谢，妈妈也应该跟爸爸说谢谢。”

　　佟安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一顿，崔丽敏也愣了愣，然后摸了摸小语的头，“我给你爸爸说过很多谢谢，但是这一次，妈妈不想说了。”

　　小语怎么会懂他们这些大人之间的事情，“为什么呢？”

　　崔丽敏朝她笑了笑，“别人对你的付出，你要分清楚他是为什么付出，就知道要不要谢他了。”

　　小语似懂非懂，崔丽敏让她吃完早饭，赶紧回房间背单词，佟安却听着崔丽敏的话，暗暗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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