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茗没有想到宋棠会直接带自己回老家。
宋家老宅还保留着时代感, 气派格局与居家物件看着都很有历史气息, 他跟在宋棠身后进屋，正厅有四个长辈正泡茶聊天, 空气中有淡淡的烟熏味，闻起来像是祁门红茶。
闻到茶香让他缓了紧张感, 但还是有些不自在，而对方看到他们也很惊讶, 纷纷放下杯子看过来。
“宋棠？你怎么要回来也不说一声？”
“就顺道回来看太奶奶，她在房里吗？”
“在后面小凉亭坐着呢, 这年轻人是？”
“哦，我男朋友。”宋棠转身就牵起他的手, 坦然回答，“荼茗, 这是我三堂婶，然后这位是三堂叔, 旁边是四堂叔跟四堂婶。”
三堂婶讶异地瞪大眼睛，顿了几秒没说话，后面的四堂婶才起身走过来：“你是要结婚啦？”
“是, 所以来找太奶奶说。”
荼茗很明显看出这四个长辈反应各有不同, 开头问话的三堂婶依旧震惊，一直打量着自己, 四堂婶却只短短看了他一眼, 嘴巴不停地低声说：“宋棠想结婚了？居然要结婚了？”
至于后面始终没说话的堂叔们, 三堂叔连看都没看自己, 默默地喝茶，四堂叔则与自己对上眼后，微笑点了头。
“叔叔好，阿姨好。”他礼貌地颔首，“我是荼茗，今天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三堂婶这时候才回神过来：“哎，没事没事，就当自己家就行了，你们随意吧。”
宋棠淡淡地点了头，就拉着荼茗往后头走了，走了一小段距离后，他便压低声音问：“你还好吗？”
“我不好。”她诚实地说，“但你不用太担心，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回老家就会浑身不对劲，尤其是要应付那些大人。”
他淡笑不语，扣紧她的手指，表达了安抚。
他们来到正屋后面的中庭，这处别有洞天的花园让他目不转睛，有着整齐的花草配色、充满禅意的石造小灯柱与池塘，她带着他穿过一处月门，便看到了中间的小凉亭，一个穿着深蓝色唐装的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看书，一旁还站着个服侍的阿姨在砌茶。
“是棠棠回来了？”老太太头也没抬，声音饱满有力，虽然是问句，却很肯定。
一旁的阿姨转头，露出笑容：“还真是，老太太的耳朵还是一样好。”
“不是我耳朵好，是她脚步声跟别人不一样。”老太太说，“她是刻意踩在石板上来吵我的。”
荼茗看到宋棠吐了吐舌头，满脸心虚的笑了几声，然后拉着自己就往小凉亭走，她先放开了自己走上台阶，一屁股就蹭去老太太身边抱住：“我家太奶奶耳聪目明，青春永驻啊。”
“你少来，看你这样子一定有求于我。”老太太拿下眼镜，瞥头看着她，“你又想要我替你干什么？”
“这是件大事。”她歪着头，露出笑容，“想拜托太奶奶帮我求婚。”
此话一出，老太太的表情很明显地愣住，砌茶的阿姨也放下茶壶，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说、你说求什么？你再说一遍？”老太太凑近她，再次确认。
“我带了个能装得下我这颗糖的盒子来了。”她低声说。
老太太挑眉，这古灵精怪的小玄孙女打了这么个暗号，看起来是认真的。
“盒子在哪？”
“在那儿。”
老太太抬起头看向站在凉亭外的荼茗，面貌清秀端正，身材也挺拔，衣着也干净整齐，只是那气质仍略显稚嫩了。
“行吧，你让他过来。”
宋棠立刻站起来，走下去把荼茗给牵进凉亭里，正式介绍：“太奶奶，王阿姨，这是我男朋友，荼茗。”
老太太点了点头，没有让荼茗开口的意思，而是转头看了王阿姨：“惠珍，你带着棠棠去厨房拿点糕饼过来。”
“好的，您今天想吃什么味的？”
“让棠棠选吧，她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王阿姨微笑起身，宋棠有些紧张的看了荼茗，又看了眼老太太，不想现在就走，但是王阿姨伸出手就把人给拉走了。
待她们走出月门，老太太才把书本阖上，轻声道：“坐那儿吧，给我泡壶茶。”
荼茗礼貌颔首，便坐到适才王阿姨的位置，他熟练地拿起茶叶盒先闻了一下，然后确认了茶壶目前的水量与茶叶份量后，接续了泡茶的步骤。
从他开始泡茶到倒了杯新茶呈给老太太的这几分钟，老太太没有开口，他也专注于冲茶，这短暂的静默直到老太太尝了一口新茶，发出一声轻叹：“泡得挺好的，就是太年轻。”
荼茗正襟危坐，望着老太太几秒，才缓缓开口：“我在年龄上的差距，会用这辈子陪伴她的保证来弥补的。”
老太太又轻啜一口，换了话题接着问：“泡茶多久了？”
“学了四年，目前开了一家店，下个月会参加比赛。”
“比赛？不错。”老太太淡淡一笑，目光平和，“我对你的茶很满意，年轻人愿意沉下心来煮茶，是件很难得的事。”
荼茗微微敛眸，行了礼。
“你跟苏家的事，我也听了不少了。”
他微怔，虽然早已从老太太的态度中略猜到一些，知道苏家一定会有动作，但真的听到这句话，还是觉得很忐忑。
“我一开始不清楚她为何要跟你在一起，她有很多轻松的选择，要找到对她百依百顺、家世单纯的对象并不难，但她却想跟你结婚。”老太太轻轻把茶杯放下，语调沉缓，“棠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她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她，我只希望她可以平安顺遂的过好日子就行。”
“我会好好照顾她，尊重她也保护好她，请您放心。”他挺起身，坚定地说。
“这些话说得简单，但做不做得到，却是另一回事。”老太太扬起笑容，话中有话，“棠棠这回带你来见我，告诉我你是她的盒子。”
“盒子？”
“能装得下她这颗糖的盒子。”老太太说。
“也是她愿意装进来，她填满了我这个空盒子，让这个盒子有了价格跟重量。”他轻声回应，“我不会辜负她的选择，也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这次她带你回来找我，说明她对你跟苏家的事还很不放心，希望让我去替你说话，但我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就帮你，所以我对你有条件。”
“好，是什么条件？”
“你是年纪小，但从你泡茶的样子，我能感觉到你很自律，很沉稳，她跟你在一起问题不大，我相信她的判断。”老太太说，“但我跟你要建立个信任基础，所以你刚提到的比赛，我希望你能赢得好成绩，向我证明你的实力。”
荼茗微微颔首，不假思索地说：“好。”
这时就听到了不远处聊天的声音，他一听就知道是宋棠在跟王阿姨说话，还刻意提高了音量，虽然内容听不太到，但很明显就是要提醒自己。
他看着老太太的茶杯空了，又主动倒满，微笑说道：“在这里听到的声音，确实很清楚。”
老太太拿起满上的茶杯，微抿一口才笑着说：“这是她跟我撒娇的方式，让我先注意到她，越是在意的人，就越希望对方能先看到自己。”
“棠棠亲口跟我说过，您是最疼她的人。”他说。
“她以前呀，只会对我这样撒娇。”老太太眉宇间有着和蔼慈祥，看了一下月门，转头又看了他，“现在，倒是有人跟我分享了。”
荼茗此时双手拿起茶杯，朝老太太敬茶，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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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是荼茗开车，宋棠本来想开，却被这狡猾的大男孩在亲吻的时候顺走车钥匙，她回神的时候已经坐进副驾驶座了，而他则顺理成章的上了驾驶座。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今天突然要带你回老家。”
“是有些惊讶，但也没什么好问的。”
“为什么？”
“我以后会常常跟你回家，迟早得习惯。”他浅浅一笑，“而且你也没告诉老家的人，所以让我看到了家里最真实的一面，凭着这份信任，我就什么问题也没有。”
宋棠有些难为情地咬了下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她完全没想这么多，就是想赶在苏家乱讲话之前先去找太奶奶打个预防针，那群亲戚她平时就没什么深厚情谊，碰到也就以礼相待……才不是荼茗说得一副自己要测试他似的。
不过他会这么想，自己也觉得挺开心的。
“那太奶奶有跟你说什么吗？”
“她知道我跟苏家的事，没有多问我，但我想她是想要测试我的能力，所以帮我的条件，就是我要赢比赛。”
“就这样，没说别的了？”
“其他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没说什么了。”
“预料中的什么事？你讲明白点。”
“浓缩起来也就四个字的结论哦。”
“哪四个字？”她十分好奇。
“夸我，说你。”他莞尔。
“……我不信，我立刻找太奶奶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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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姨端了热汤走进房间，就刚好看到老太太放下电话，看着她眉开眼笑，便说：“是棠棠打电话来？”
“是，打来问我说下午跟荼茗说什么了，说我有了荼茗就不偏心她了，我说凭着人家会泡茶，我也选他呀。”
“您真这么说，棠棠可委屈了。”
“那丫头调皮着，估计打给我的时候荼茗也在旁边呢，吃醋都吃到我身上来，下午我都没跟她计较，平时只跟我撒娇的法子，这回也用在荼茗身上！”
“您还真跟小辈计较呀？”王阿姨笑得灿烂，随后把汤端给老太太，“不过棠棠今天确实有点古怪，我现在想想也不明白。”
“哪里怪？”
“我们今天去挑糕点的时候，我问她男朋友喜欢什么口味，她说她不知道，后来挑了桂花糕跟绿豆酥拿过去，我听到她小声的跟男朋友解释糕饼的味道，最后也还是没问他喜欢哪个。”
老太太慢慢开口：“这也不是什么事，两个人交往也不一定事事都知道。”
“可这不是最基本的吗？都要结婚的两个人，连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搞不清楚，这还是有些说不过去吧？”王阿姨说，“棠棠平时是不拘小节，但是对这种喜好的事还是上心的，您看您每回喜欢吃什么，她都记得，男朋友总不可能不放心上。”
老太太舀了一口汤，慢条斯理地喝着，静默思考。
“您觉得……是不是那个年轻人有什么问题？”
老太太把汤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悠悠开口：“能在苏家安然度日二十几年，还是个不受宠的孩子，便只有两种可能性，一就是没有威胁性，二就是掩藏的太好。”
王阿姨顿了一下：“那、那您的意思是……”
“我这段时间也听了不少苏家传来的消息，是真是假还是要见到人才明白一点，苏家的人不好相处，棠棠这回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麻烦。”
“但您还是宠着她呀，不然怎么会先见了她男朋友，然后推托了苏总呢？”
“我看着长大的娃，我是相信的。”老太太深深吸口气，“至于旁的，可就得严格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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