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氏大厦。

　　计程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展乐乐下了车。依旧是那副不堪入目的打扮，踩着坚定的步伐，丝毫不理会别人的目光，走了进去。

　　大厅里，职员们看着那抹古板的身影走了进来，又是看着她沉默地走进了专用电梯直达顶楼。等到电梯门关上后，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今天很奇怪，行总竟然没有送她来上班。”

　　“对哦，奇怪了啊！是不是闹矛盾了？看来展秘书抓不住行总的心呢！光是有聪明的脑袋还是不行的啊，谁看了展秘书这副样子的女人也不会有胃口！男人的心，比女人更像是海底的针，更何况是行总的心了！”

　　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八卦地渲染。

　　“我很好奇！”一旁的男人插了句嘴。

　　“好奇什么东西？”有人张头问道。

　　男人望着已经关闭的电梯，脑海里回放某人的身影，尽管穿了那样一套没有任何美感的套装，可是她的身材不错啊！思忖了一会儿，呢喃说道，“我很好奇展秘书摘掉眼镜后是什么样子，你们谁见过吗？”

　　“哎？是啊，谁见过啊？”

　　“展秘书才上班那么几天，我们怎么可能见过啊！再说了，她都在顶楼办公间里。”

　　“……”

　　不过，众人被他这么突然一说，确实是开始好奇那副老气又难看的黑框眼镜下，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其实她是个超级大美女？故意打扮成这种样子的？但是，哪有女人不希望自己漂亮的？

　　蹊跷啊……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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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九点，电梯到达顶楼后打开了。

　　姬立行走出了电梯，一抬头，没有直接望向自己的办公室，目光却是瞥向了那间办公间。突然想要看看她在做些什么，不知不觉中他加快了脚步。

　　终于，越来越近。

　　他走到了办公间前，透过百叶窗却发现办公间内没有人。有些困惑，有些狐疑，更是紧张。想也不想，直接推门而入。打开门的时候，他吼了一声，“展乐乐！”

　　“哎呦！”随即，吃痛的女声猛然响起。

　　展乐乐原本半蹲在办公桌后在捡东西，没想到耳边突然响起了男声，她吓得反射性想要起身。可是谁知道，头一抬，又撞到了桌角，一时间头痛难忍，轻呼出声。她摸着脑袋，拧了一张小脸站了起来。

　　“好痛……”小声地嘀咕着，抬眼瞥向来人，不满地抗议。

　　真是的！哪有人竟然进来就直接吼人的？吓死她了！

　　姬立行瞧见她从桌子后站起来，收到了她带着些埋怨的眼神。知道自己的原因而让她撞到了桌角，虽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可是他拉不下脸道歉，只是沉声反问道，“你没事情做蹲在桌子下面做什么！”

　　“我捡东西！”她老实坦白地说道。

　　“捡什么？”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真是十分无聊，他竟然也会这么咄咄逼问了？不等她回答，他立刻转移了话题，“今天下午和万科公司的会谈资料马上整理出来，还有，我要知道他们公司近三年来的动向。”

　　展乐乐“哦”了一声，不慌也不乱，似乎是早有准备。伸手从文件架上拿出了一只文件夹，伸手递向他，“行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真的假的？她早就准备好了？

　　姬立行瞥了眼她递来的文件，挑眉问道，“你都整理好了？万科近三年的公司动向也整理好了？”

　　“是啊！之前宋秘书已经向我打过招呼，一般行总在与新公司会谈项目前，一定要知道对方的底细。所以我昨天就准备好了，如果行总觉得三年不够，我还有五年历史的资料一份。我拿给行总看看……”

　　展乐乐说着，又是伸手去拿另外一个更厚的文件夹。

　　“不用了！”他冷声打断，一双眼却死命地想要看清她的双眼。更或者，是想看清她的心。为何现在他竟然面对她，就有种莫名冲动，她为何可以如此淡然？

　　该死的，他真想将她的黑框眼镜给摘了！没事情做戴这副眼镜做什么！她又不近视！

　　展乐乐点点头，微笑道，“好的！”

　　等了片刻，见他还不离去，又是有礼地问道，“行总，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姬立行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失神了，也失态了。拿着文件夹，吭了一声“没事”，他转身大步大步地走出了办公间。

　　等到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展乐乐这才上前将房门关上了。

　　低下了头，左手伸到了自己的眼皮下。

　　食指上的那道伤口竟然还没完全结痂，渗透出一丝鲜血。她拿出了之前匆匆捡起放进西装口袋里的创口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将创口贴贴在了食指上。用力地按一按，还是有一点点得疼。

　　有些东西，有些人永远也不会注意到。

　　如果不用心发现……

　　就会错过很多……

　　“嘟嘟——”电话铃突然响起。

　　展乐乐瞬间散去愁绪，接起电话，对着听筒职业化地开口说道，“您好……”细心地听着对方所说，又是不急不徐地说道，“很抱歉，白先生，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行总一律不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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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下午两点半开始，万科公司的经理前来会谈。她尽职地泡了咖啡进去，将咖啡分别端给两位，刚想转身离开，却听见有人沉声说道，“展秘书，这次的会谈，你记录一下相关资料。记得备份，其中一份给马经理。”

　　他微笑儒雅，眸中闪烁起一抹精光，投射向对方。

　　对面坐着的男人忽然感觉脊背凉凉的，心里浮现起一种不祥瑞的感觉。听说姬立行自从接管姬氏后，从不做亏本买卖。与人洽谈之时从来不曾见其黑脸，但是他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感觉更加寒颤。

　　“笑面虎”这一称呼，可不是白来的。

　　原先还在项目的文件中偷偷做了些手脚，想着不会被发现，可是现在恐怕是难以应付了。事先要记录下谈话内容，还有记得备份的原因，难道不正是因为他早就料到其中蛛丝马迹罢了。恐怕他已摸过万科的底了，透过种种数据知道了些什么。

　　展乐乐扭过头瞧见他一副从容幽雅的模样，并未多想些什么，“是！行总！”她应声，走到了男人身边的位置上坐下，将另一台笔记本转向自己，开始了速记。

　　“开始吧！”

　　姬立行双手平放在椅臂上，随意交叠的双手，平视向前方的模样有些帝王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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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会议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转眼又是四点过半。等到送走了万科的经理，展乐乐回到办公间舒缓了一口气。又是下班时间，她却没有了回三亚公寓的意思。突然，想要出去走走。至少，不想回去后面对他。

　　她整理着东西，将创口贴撕下，发现伤口已经愈合。

　　转手，已经没用的创口贴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展乐乐提起挎包，刚想走出办公间，一抬头看见办公间的门开了。他走了进来，她低头望去，却发现他的手里多了一包东西。她有些好奇，但是也没有开口问。直到他开口，沉声说道，“不是对你说过上班要打领结吗？”

　　“……”她一时愣住。

　　老天，昨天突然说的话，谁又会记得呢？再说了，她也没有时间去买。

　　姬立行不等她回应，将手中的小纸袋塞进了她的怀里。收回目光，不去看她的脸，随口说道，“正好经过，给你买的。很多颜色的领结，随便你用。”

　　“你亲自去买的？”她将小纸袋捧在怀里，对于这份突然的礼物确实是有些受宠若惊。

　　她并不羡慕那些钻石宝石，也不羡慕那些昂贵的衣服首饰。可是只要是他亲自去选亲自去买的，她总是会珍惜很珍惜。他难得会主动买礼物，从小到大，除了那只小鸡玩偶，除了那只数码相机是他亲自去买的，其他的，恐怕都是让秘书代劳的。

　　姬立行闷哼了一声，默认了。

　　“谢谢。”她想不出什么话，最后只说了这样两个字。

　　话一出口，姬立行猛地皱了眉宇。

　　太过生疏的道谢，让他不悦。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伸手掐掐她的小脸，或是将她拉到怀里狠狠闹上一闹。可是现在，他不敢再这样做。应该是再自然不过的小动作，也许都会在瞬间变得暧昧不清。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然要如此小心翼翼。

　　心里一沉，舒展了眉宇，轻声说道，“回家了？车我给你配好了，钥匙给你。”说着，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黑色的车钥匙。

　　展乐乐接过了钥匙，眼底那份沉静更甚。只是抬头的时候，飘飘然而又欢快地说道，“我约了正浩一起吃饭，可能秀不到新车了。好了，那我先走了。拜拜！”说着，急急地朝办公间外走去。

　　她走过了他身边，莫名期待他会拦下她。

　　别去吃什么该死的饭了！这个想法一下子蹿了出来，他差点脱口而出。握紧了双拳，告诉自己不可以再冲动。他有女朋友，她是他的妹妹，她是他的亲人，她是他守护着长大的公主，他不能再对不起婕妤。

　　而她，是他不能碰触的僸忌。

　　“玩得开心点。”他沉闷地出声，竟然艰涩无比。

　　展乐乐停了脚步，却佯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走出了办公间。她没有回头，觉得自己也是该出去走走转转。只不过，她将国际驾照的本子拉在英国了。早上的时候有给卡恩打过电话，可是国际快递最快也要两个工作日。

　　也就是说，她要明天才能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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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姬立行默然地走入停车场，拿出车钥匙。只听见“嘟嘟——”两声，威龙车亮起了车灯。他刚打开车门，一扭头看见了对面的停车位上，那辆配给展乐乐的崭新红色保时捷车依旧停在那里，果然没有被开走。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收回了目光，坐入车里，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拿起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远在德国的婕妤。

　　电话很快得被接通了，轻柔又甜蜜的女声在电话那头响起，“立行……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了？”

　　“突然想你了。”他沉闷地说道。

　　他的默然，让电话那头的黎婕妤误以为他是在想念自己，女声更是欢快，“还有没几天了，我快回来了。最近是不是很忙呢？打你电话，老是没人接。”

　　“恩——”

　　电影院。

　　八点档的电影刚好播完，已是散场。

　　人群之后，展乐乐抱着半袋没吃完的爆米花还有他送的礼物走出了电影院。跨下台阶的时候，将那半袋爆米花扔进了垃圾桶里。

　　一个人有些无聊地朝前走着，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去吃个夜宵再回家。

　　忍不住拿出手机看看，依旧是没有信息，也没有电话。将手机塞了回去，提提挎包，继续朝前走。

　　漫步于夏季的夜里，只是感觉有些躁热。台北的夏天，总是如此窒闷。只是也许再也没有人会陪她一起去打水仗，你追我赶的童年，他一边叫着“我不会和你玩这么幼稚的东西”一边却又忍不住拿起水枪扫射。

　　他说她总是有这个本事将他气得跳脚，她很得意。

　　突然，“轰隆——”一声，天空划过了一道闪电。

　　七月的夜里，那一道道闪电，显得有些吓人。而雷声更是“轰隆轰隆”作响，像是在抱怨些什么，不停地叫嚣着天地。原先只是落下点点雨点，没过多久就下了个倾盆。毫无征兆，竟然就突然下起了雷雨。

　　“啊！怎么下雨了，快躲躲！”

　　“去哪里躲啊！这里都没地方可以躲！”

　　“……”

　　耳边不断的雷声，以及顷刻间阴沉的夜空只让展乐乐感觉麻木起来。她最讨厌下雨天，她最讨厌打雷，她最害怕这个时候一个人。因为，因为妈妈去世的那天也是雷雨，因为，因为爸爸走的那天又是雷雨。

　　也许，她的生命里太多的不堪回首，都发生在雷雨的日子里。

　　雨水不断冲刷着她，她茫然地朝前走去。

　　气温猛得降低，雨水里带了些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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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声，轰隆轰隆——

　　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伴随着漫天的大雨。

　　三亚大厦。

　　公寓里，姬立行心神不宁地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他望着小区的入口处，看着时不时驶入的车辆，期待着从车子里下来的人会是展乐乐。可是低下头，他一眼就可以认出，哪个是她，哪个不是她。

　　该死的！怎么会突然下雨？她最害怕打雷了！

　　不行！他要冷静才对！她身边一定有那个姓商的小子陪着，所以他不用担心。可是……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会紧张。悬了一颗心，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他再也按耐不住。拿出手机，急急地按下了那一串号码。

　　“嘟嘟——”

　　姬立行踱着步子，心里喃喃：快接！快点接！你们在做什么？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电话那头，过于轻渺的女声“喂”了一声。

　　“你在哪里！”姬立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在这个时候冲动爆发。

　　最近他总是容易意气用事，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虽然在她面前，他时常会跳脚，潇洒从容四个字简直就不会在身上体现。可是碍于她身边也许还有别人的存在，他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克制再克制。

　　展乐乐虚无的女声再度飘来，感觉那么遥远，“不知道。”

　　倒抽一口冷气，怒气顿时上涌而起，“什么你不知道！不是和他在吃饭吗？你现在在哪里？”

　　“下雨了，打不到车。我……我在一个电话亭里。”她有些可怜的女声，孤单单地响起。

　　姬立行没有时间去问她为什么会在电话亭，为什么会落单一个人，为什么那个姓商的小子没有和她在一起。他甚至来不及拿外套，只穿了衬衣就往外走。走出了公寓，急急地按着电梯。看着电梯慢慢上升，他又是沉声问道，“在哪里的电话亭？”

　　“川东路上的电影院。”电话那头，女声渐熄，雷声与闪电夹杂而起。

　　她细微的呻吟声，在电话挂断的时候隐隐传来。

　　他更是猛按电梯扭，忍不住出声咒骂，“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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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与地似乎都变得寂静了，除了雷声，除了闪电，只剩下瓢泼大雨坠落而下的声音。躲在电话亭里避雨的展乐乐，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伸手捂住了耳朵，不想听到那些可怕的声音，也不想去回忆妈妈闭眼的刹那，不想去回忆爸爸毅然离开的背影。

　　如果……

　　可以忘记，那该有多好啊。

　　不远处，有人撑着伞急匆匆地奔来。

　　姬立行瞧见了电话亭里埋成一团的人儿，他停顿了下脚步，下一秒又是狂奔向她。每一次，每一次看见她这样，那种心疼就开始漫溢。她不说，以为他就不知道吗？也许只有他，可以清楚明白，她害怕得并非是闪电雷鸣。

　　她害怕得是……

　　终于抓住了把手，他猛地打开了电话亭的门。

　　展乐乐也在同时抬起头来，想要站起身，才发现脚麻木了。刚起身，下一秒又要摔下去。他一把抓了她的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雨伞也在这个时候落在了地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后背，肩头瞬间湿了一大片。

　　她迷糊地看着他，只感觉身体热得难受。小心而又谨慎地抓紧了他，却又不敢拥抱住他，轻声说道，“别离开我……”

　　她害怕得是……

　　有人再次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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