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被亚当气笑了，她并没有急着反驳自己的儿子，只是抬手敲开烟盒，点了支细长的女士烟，想要冷静一下。

　　深吸一口，吐出一缕烟雾，最后形成一片缭绕，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下来。

　　一支烟后，玛格丽特这才对儿子道：“你之前还口口声声的说你爱戚述呢，一爱十好几年，不也照样有了莱斯利？我当年和你爸分开时，也觉得那就是世界末日了，结果呢？当我们真的离了之后太阳照常升起，地球一样转动，我至今还活的好好的。所以别犯傻了，你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小孩，没权利再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亚当和玛格丽特因为这句“小孩”而陷入了沉默，他们共同回忆起了亚当还在上幼儿园时的事，他曾童言无忌的说过：“我一辈子只会结一次婚，就是我和我爱的人，永远不分开。”

　　“你的意志很坚定，可惜选择的能力不够，总是分不清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就像是狗熊摘棒子，摘一个丢一个，得陇望蜀，总想要最大的，最后反而迷失在了金黄色的玉米地里，错过了对于他来说真正重要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吗？！”亚当冲着他的母亲低吼了一句，然后没等玛格丽特有所表示，他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哽咽了，他说：“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这一次才会如此坚持啊。我真的想清楚了，妈妈，我想要莱斯利，只要莱斯利。”

　　看着如困兽般红了眼的儿子，玛格丽特的心其实也不好受。

　　她要强了一辈子，觉得没有丈夫，她也能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儿子面前。她替他考虑了那么多，生怕他冷了、渴了、饿了，结果最后才发现，正是她这样的无微不至，干什么都替儿子想在前面，才是真的害了他。

　　玛格丽特闭眼，狠了狠心，还是把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但是莱斯利已经不想要你了。”

　　这才是玛格丽特主动劝亚当离婚的真正原因，也许在别人眼里她是个为了集团发展可以牺牲儿子的人，但她自己心里清楚，但凡莱斯利有一点可能还爱着她儿子，那么哪怕是拼着和戚家翻脸的风险，她也会帮着儿子把莱斯利争取回来。

　　但是，重点是，莱斯利根本不会原谅他的儿子。她在来见儿子之前，先和莱斯利见了一面，她绝对不会认错对方眼中的坚定，一如当年她当年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丈夫时的模样。

　　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件事你没有办法挽留，我亲爱的亚当，一个是匆匆流逝的时间，一个便是去意已决不会再爱你的人。”强留只会徒增伤痛，再无其他。

　　亚当始终沉默着，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明知道无力又徒劳，却还是在倔强坚持。

　　长痛不如短痛，玛格丽特在心底告诉自己，亚当已经被她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她便只能硬着头皮再替他撑下去，她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戚述。对，没错，你把他弄丢的这件事我和戚妈妈都知道，看在你那么努力把他重新找回来的份儿上，我们才没有说破。但你知道当时在你昏迷后，一直照顾你的不是戚述，而是莱斯利吗？”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你明白的，你只是不愿意去面对，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别说了！”亚当不断的摇着头，他真的很痛苦，他一点都不想再听他母亲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他有预感，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玛格丽特的话却还在继续：“你和戚述在相同的时间遇到了莱斯利，可你却认错了人；许多年后，你和戚述又在差不多的时间爱上了莱斯利，你先得到了他，却没有珍惜，错以为自己不爱他；现如今，莱斯利选择了戚述，他很幸福，你却死抓着过去不放，一遍遍的降低你在他心中仅剩的美好印象，你非要把他对你的感激全部耗光了，才开心吗？”

　　亚当的眼睛已经充满了血丝，他感觉他的五脏六腑都挤成了一团，那种难受是难以形容的，他没有掉眼泪，因为那些泪水都化作鲜血从心里滴落了个干净。他双唇颤抖，几欲张口，却终不成音。

　　最后的最后，亚当听到自己用沙哑的声音说：“放他离开，真的好痛苦。”

　　“我知道。”玛格丽特搂住了儿子，想要给予他安慰，她抚摸着他的额头，一遍遍的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真的很痛苦，但再痛也必须放手，有些毒只有彻底放干净了，才会迎来新的人生。

　　“我后悔了，妈妈，我真的很爱他，可是他不相信，我该怎么办？”

　　玛格丽特这一次没有再给出儿子意见，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自己的感情生活本身就过的乱七八糟的，唯一的一次爱都给了亚当的父亲，那个在她歇斯底里的哭闹里和她耗光了最后一丝情分的男人，现在两人过的就犹如死敌，已经王不见王很多年。

　　她时常会想，如果当年不走错那一步就好了；或者如果在做错后第一时间利索的离婚也好，说不定现在再见面时他们还能是朋友。可是，话又说话来了，和自己深爱的人做朋友，不是更加残忍吗？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亚当做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决定，离婚。

　　再一次的咖啡厅里，还是只有亚当和顾远归两个人，亚当憔悴的眼睛被遮挡在宽大的茶色墨镜后面，他说：“如果我答应签下离婚协议，你是不是就能相信我爱你了？”

　　顾远归面无表情的看着亚当，他能感觉到亚当身上传来的那种压的人快喘不过来气的绝望，他不知道亚当又在玩什么新花样，也没有立场替莱斯利心软，因为很多时候，心软就是最大的不公平。所以他说：“我现在相信你爱我又能如何？不相信你爱我又如何？”

　　真正一直在等你这句话的人已经消失了。

　　而你却至今连我和他都分不清楚，你也真好意思说爱。

　　“你说得对，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亚当苦笑，“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难看，我觉得我最好还是不要在说话了，多说多错。埋头签字就好。不过有些条约，我想和你商量着修改一下，你看可以吗？”

　　“你对哪里有问题？”只要亚当是真的发自真心的要签字，顾远归的态度自然也不会那么针锋相对，因为没必要。

　　“我A市中心公园的公寓，我觉得它该留给你。先不要着急拒绝我，听我说，这不是什么分手费，只是……你母亲去世之前一直都住在那里，你说过的，你小时候一家人就曾住在那里，你和你的母亲都很爱那间充满了过去回忆的公寓，所以我想它应该属于你。”曾经有那么多的提示摆在亚当面前，但亚当却像是个睁眼瞎，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莱斯利才是他真正爱上的人。

　　顾远归也没有推辞，在金钱方面，那套公寓的价值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亚当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谢谢。”

　　“你开心就好。”亚当如释重负的笑了，从他还没开口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忐忑，害怕被拒绝，害怕对方不喜欢，害怕莱斯利误会他的意思。他想着，原来想要讨好一个人是这样一种感觉。过去整整十年间，莱斯利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莱斯利觉得很幸福。”顾远归选择了一个模糊的第三人称道。

　　莱斯利爱的很纯粹，在他不知道亚当把他当做谁的替身时，他是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相伴一生的灵魂伴侣，他心甘情愿的为亚当付出，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后悔。哪怕是在知道亚当只是把他当替身的时候，莱斯利其实也没有怨恨，只是生气而已。

　　协议签下，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们还能当朋友吗？”亚当包含期待的看着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顾远归，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和他亲近，哪怕是多看一眼，多靠近一厘米也是好的。

　　顾远归摇摇头：“我看还是不必了。”

　　真正深爱过的人，是没办法分手之后继续当朋友的，那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二次伤害，无论是对戚述，还是对亚当。

　　亚当再一次目送着顾远归的背影离开他的视线，就像是彻底走出了他的人生，心里一片荒芜。

　　曾经他爱他，他也爱他，如今……爱情不是治愈一切的灵药，很多时候，很多伤害都不是一句“我爱你”就能够抵消的。

　　不继续互相憎恨、伤害，已经是“爱过”这句话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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