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嘞。”郭子一个漂亮转身,已拎了在炉子上烧的沸腾的水去沏桌上的一碗龙井,刚才老板娘随手往茶叶架子和虾池里一指,他便懂了,忙泡了茶,又利落地捞了一兜子鲜虾砸在水池里,动作极快地博客挑虾线,一秒便是一个蜷曲白嫩的虾仁落在盘子里,还带着细嫩的血丝儿。
“老板娘,虾仁儿和龙井都弄好了。”郭子朝正炸着带皮五花肉的老板娘背影道。
老板娘也不回身,只慵懒道,“把冰块拿出来,厨子,你去把梅菜烩一烩,记得用我存的那罐子松茸酱油炒,别搁水,拿早上新熬的那锅鸡汤。”
“诶。”
厨房里三人各自忙碌,井然有序,闷脆的油在锅里翻滚打着响,伴着腌料的香郁一点儿闻着一点也不腻人,倒让门外吃着茶点冷盘的苏晚被勾起了馋虫。
凤眼往厨房那侧一瞟,她低笑道,“这味儿倒跟七叔的手艺有的一拼。”
俗话说佳肴,便是色香味俱全,菜也跟人一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菜闻得便是这个味,酒香不怕巷子深正是这个道理。
真正的美食,即使离了十丈远,但靠那远远飘来的香气便能知道做菜人的手艺是什么级别,虽然沈宅的厨子都是老手艺,可是毕竟清淡避油腥惯了,讲的是养生之道,可对饕客来讲,天天吃未免也失了活着的乐趣。
清淡的养生,可偶尔来几顿入味重口的倒更让人欲罢不能。
直到那头油炸的声渐弱,只听‘滋’的一声,很快便传来马蹄似的切菜声,只听声便知那人的刀工都能玩出花来。
只听老板娘道,“来,码进瓷碗里头,浇上腌肉的汁,上锅蒸,郭子,把那虾仁拿过来。厨子,把那条鲈鱼改花刀,松鼠鱼。”
“诶。”厨子忙摆了盘,揭了上汽的大蒸笼放进去,催了大火蒸,后又改了文火慢焖。
苏晚听着里头的动静,看来是有的忙,朝沈时哀怨一瞅,她喝了半肚子茶和点心,却连正餐都没吃着。
“当心喽您嘞。龙井虾仁,夫妻肺片。”
闻声,苏晚抬头,便见郭子双手端了两碟菜上来,人渐近香气也越浓,待他把菜放桌上一放,两道菜青碧相间,刀工一流,颜色也极清淡爽口,薄薄的一层亮油不多不少地上了浆,香味随着热气直钻进鼻子里,把肚子里的馋虫勾的呼之欲出,只等郭子一转身,苏晚夹了筷子一尝,眼都微微亮了。
朝沈时一点头,眼里的笑只铺满整张芙蓉似的面容,吃了几口,那头又送了一浅口盘子的白饭来,饭香沁鼻,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印象极好,连带着觉得那饭都比平常吃的香,颗颗晶莹玉润。
郭子把两碟菜挪了挪,把米饭靠墙摆着,“您请,这么晚过来吃饭,两位一定饿了,老板娘说菜慢慢吃,这饭也可以垫垫肚子,但有一点,我自个儿想提醒两位的,可别吃多了饭,待会后悔。”
苏晚有些不解地看她,但见这个叫郭子的服务生一脸神秘的笑,也不多话就走了。
后头的菜上的就快了,陆陆续续上了五六个菜,梅菜扣肉、栗子鸡、松鼠鱼等,个个都是寻常菜色,却做得极别致,无论色相还是味,都是苏晚寻常没有吃过的水准,比之七叔的家传御膳水准不相伯仲,倒真是能拼出满汉全席来。
两人吃的挺久,不少菜都没吃完,想打包却又是以前从没做过的事,也就没开口,只起身去柜台付账。
老板娘也不知道去哪了,两人站在柜台前等了会儿,厨房里正锅碗水声,还是郭子端了鸡汤放进冰箱才看见他们,忙擦了手出来,连连歉意,“真不好意思,活多,也没看到两位。怎么?吃饱了?还要不要点儿别的?”
苏晚淡淡一笑,拉开手里的钱包,“麻烦买单。”又郭子身后看了看,“老板娘呢?”
“哦,”郭子恍然大悟,“老板娘说累了且去睡会儿,单就不用买了,这是她请你们的,说让我告诉知会二位一声,下次不管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过来,呐,这是我们这的电话,上头手写的是老板娘的私人号码。”
苏晚看了看沈时,用眼神询问,你认识?
沈时笑而不语,只摇了摇头。
苏晚这才转身接过名片,笑道,“无功不受禄,还请你算一下账,否则我们下次可不好意思再来,还真舍不得。”
郭子一听,一脸为难,又看了看身侧通往阁楼的楼梯门,“这……我可做不了主,我们老板娘的脾气您不知道,她说不收,我这要是收了她能踢我出门。”又抬头对苏晚和沈时笑道,“况且,我们老板娘那手艺,可是千金难求,多少年也不下厨一回,平常有人来重金求她做一道菜她也不理人。今儿也是破天荒,真要算账,这也无从算起,都是缘分,她喜欢你们,这顿就算交个朋友,以后明算账,至于多了少了您看着给,您这也宽心,我也好交代,您看成吗?”
苏晚是真的有些好奇,也不知道他所说的缘分是什么,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一手钱一手货,这老板娘倒是个奇人,看她一身装扮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不想有这样鹤立鸡群的烹调手艺,本以为是不虚此行,却不想倒真是他所说的缘分,也是奇缘。
“既然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了。这顿饭确实千金难求,倒是我庸俗了,麻烦替我们转达谢意。”苏晚淡盈盈的笑,容颜绝美,气质清华,对面的郭子仿佛是面对一幅会开口的画,苏晚说什么他也没听太清楚,只鹦鹉学舌似的道,“一定一定,转达谢意。”
两人朝他点点头,又朝拿着抹布出来收拾的厨子淡淡一笑,相偕离去。
出门后,抬头看了看上头的匾额,汇缘斋,或许老板娘开这么一家店,又开个这样破旧的老巷子里,可能真的不为赚钱,或许是为了避世,或许只是为了好玩。
沈时牵了苏晚的手,温暖的掌心裹着如一团暖棉的小手,走进料峭的寒天乱风里,“走吧。”
苏晚笑着抬头看他,“看来今天还真来对了。要窝在办公室还真没这样特别的事发生。”
沈时莞尔一笑,“你喜欢就喜欢,下次再来。”
“嗯。走吧。”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两点了,这段饭他们竟然吃了快一个小时。
两人背影成双,遗世独立,仿佛和着落叶凋零的旧巷子不在一个世界,却又像这副冬画萧条里的一抹极和谐的瑰色。
阁楼上的人懒倚着窗,撩着一角窗帘淡眼看着,这样的好的景致,让人神往又回味,不知道多少年前,她也曾是这画中人。
绘着水墨旖旎的指揽着一杯桂花酒冷眼品着,一小口一小口,几乎是每一次只浅浅抿湿唇角,像是这酒难喝的难以入喉,又向这是世上最后一杯最好的桂花酒。
苏晚和沈时走出巷子,才上了车,苏晚便接到林郡阳的电话。
知道顾九这会儿都在宁家吃饭便是手术很成功,苏晚也没后顾之忧,随手接了电话,淡而有礼地主动道,“喂。”
那头林郡阳道,“喂,晚晚啊,我是爸爸。”
苏晚没吱声。
只听林郡阳继续道,“你姐姐的手术很成功,爸爸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也很感谢顾医生。只是顾医生这个人性格比较冷淡,爸爸跟他道谢他也没理会。”
他说的冗长,苏晚听来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只淡淡道,“他就是这样。”
既然林奚的手术很成功,后续的照料林家自然会安排,有苏氏做后盾,又有医疗团的支持不会有任何问题,她也不用再对林郡阳低人一等,只要保持该有的距离便好,何况自从知道了陆深和林郡阳有来往,她心里总有个心结。
陆深之人奸毒至极,林郡阳跟他沆瀣一气,她不得不防,何况陆深还是个家贼,如果真的把公司和家里的机密告诉林郡阳,那她对林家真的防不胜防,既然不可防就只能敬而远之,小心着些,不给姓林的任何把柄见缝插针。
林郡阳听她说的淡淡的,虽早有所料,但一时仍尴尬生怒,尤其旁边张艳茹仍竖着眼催促,更是心烦至极,可又不能轻易得罪苏晚身后的沈家,难免抿直了嘴咽下这口气,扯笑道,“爸爸知道。只是毕竟受人恩惠,我们也不想欠着他的,所以……”
旁边的张艳茹又推了推他,林郡阳瞪他一眼,转头对苏晚道,“你妈妈准备了礼物,说要送给你,都是你平常喜欢用的化妆品牌子,你要不要过来拿?本来想送过去的,只是你姐姐这边也离不了人……”
“不用了。家里正催着要抱重孙,这会儿我在备孕也不能用化妆品,帮我转达谢意,我心领了。姐姐那边我会抽空去看她的,最近可能没什么时间,我会派人送些补品过去,你们好好照顾她吧,病房里最好少用手机。”
几句话就把林郡阳一肚子的后招给堵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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