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事情在国外要办,所以……要得一段时间才能回国。”
那头容楚的声线,像是傍晚的时候,脚踩着沙滩,海浪温柔的浮拍脚踝的感觉。
容楚说话,永远不带着攻击性,像一团蒸腾的温暖的雾气,渐渐环抱着你,细细的渗进肌肤的毛孔,悄无声息的融入血肉筋脉。
这是她熟悉的容楚,可以依赖的人,永远不会伤害她的人。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听声音好像不太舒服啊。”苏慕儿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容楚还是容楚,奇怪的地方是哪儿?
她的声音传过去似乎需要很多时间,苏慕儿听了许久的电话线擦过的电流声,那头才渐渐传来他温润的嗓音,绵密幽长。
“国外生活节奏快,最近是有些忙得忘记时间了,有一点小小的感冒,声音听起来有些哑对不对?”
“到了国外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不能因为工作忙,就不顾身体了。”苏慕儿还想说什么,可似乎再说什么,自己的身份有些奇怪。
有什么改变了,是她不经意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里,隔了一层薄薄的膜,不是透明的薄膜,.乳.白色的,隐隐可以看到容楚的影子轮廓,但是很模糊,模糊得那张清俊柔和的脸,眉眼都不明晰了。
“是啊,到了国外,才觉得自己像一株飘摇的野草。”还是一连串的沉默后,才传来他清清淡淡的,低沉的,薄哑的声音。
苏慕儿心头颤了下,有些心疼,快要飘出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清冷嗓音,正如拂过她手臂的威风,微凉,清爽。
“如果不喜欢国外,就回国吧。”
“……”
那头的沉默,这回要比刚才更长,苏慕儿拿下手机,要不是屏幕上仍显示着通话中,她还以为容楚已经挂断了电话。
“阿楚?容楚?你在吗?容楚?”
苏慕儿的声音,传过去,像是被吸收了一样,没有任何回应,就在苏慕儿准备挂了的时候,那头终于传来容楚的声音,有些急匆匆的。
“以后再说吧,我有点事,先挂了。”
“嘟——”
一长串的冰冷的声音,苏慕儿低头看着通话结束的屏幕。
她的身后,夕阳渐渐的落下,黄昏过去,罩上了一层黑暗的夜幕。屏幕泛起的光亮,映着苏慕儿清淡的小脸,青幽幽的光芒,夜幕下逐渐诡异起来。
*
“唔——嗯——”
一声声强忍下痛苦的呻吟,青白转红的脸色,洁白的床单被一只白皙瘦长的手紧紧攥住,手指极度扭曲的攥着床单,指甲挤得灰白。
“又掉下来了?”
门外,传来一声淡漠的嗓音,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女人,金发碧眼,碧绿的瞳仁里,映出一团蜷缩着的身影。
“麻烦……你……”
“行了,我搬你上去,以后别乱动了。”护士冷漠的打断他,几步走到床边,一手扶着他的腰,轻轻往上一送,像滚动一个皮球般,将他放到了床上。
他垂着眸,长长的睫羽遮去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面容清淡,柔软的唇苍白无比,吐出的字词,像是从极远的地方渐渐传来,缥缈空灵。
“谢谢你。”
“不客气,你以后要拿什么东西,按铃,知道了吗?”护士两手插进两边的口袋,目光往仪器屏幕上瞟了一眼,各个数据指标正常,眯着眼再瞟了一眼他,转身走了。
哐当一声关上门,门边震动的回声,让床上的他,轻轻颤了颤,垂着的脑袋,渐渐抬了起来,一条粗大的蜈蚣也跟着抬起头。
蜈蚣是他身上的,从前胸锁骨的位置,几条丑陋的疤痕,攀沿上脖子,除去疤痕的位置,其他的肌肤都像是被烟头烫灼了一样,泛着烟黄色。
蜈蚣延伸到了他的下巴,截然而止,突然光滑的肌肤,像是一条被刀砍掉的蜈蚣,只有身子,没有头。
往上的肌肤,一如往昔白净透澈,五官清俊自然,略略细长的眉峰,平展着深入鬓角,眉下的眸子,宛如雪山白莲,曳起的眸光,高远悠长。
“知道了。”他呢喃出声,唇角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弧度怪异,笑不像笑,嘲弄不像嘲弄,左边的弧度比右边的弧度低,右边的角度比左边的角度大。
与其说是不自然的笑,像是糅合了一切表情的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瞧不出他的心情。
病房很大,空荡荡的,装饰简单,只有零星的淡蓝小花沿着墙角盛开着。一旁放着巨大的白色衣柜,里面是他换洗的衣服,如果仔细点看看会发现,每件衣服,只有上衣,没有裤子。
他不需要裤子,有时候,他会想,接下来这辈子,不用买裤子,可以省下好大一笔钱,这些钱,可以用来做什么呢?
从一个星期前醒过来的时候,在镜子里,他看见了自己,崭新的自己?不,应该说是不是自己,他看到的,是自己的一部分。
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的,脖子上躺着一条巨大蜈蚣的男人。
其实他下半身还是有的,那些老外医生,和蔼可亲的走进来,告诉他,他作为男人的下半身,还是有的。
男人都有三条腿,他现在不过是只剩下一条腿,仅此而已。
一个星期,他第一次由衷的佩服自己,仅仅用了一个星期,就接受了一条腿的事实。
日子比以前过的好,至少伙食要比A大好的多,那些护士医生也是尽心的服侍着他,尽管有时候态度会粗暴一点,但他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他知道,自己现在接受的是最好的治疗。
但是,他不知道,是谁给自己支付了这笔庞大的治疗费用。
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个人是谁,他一定会……
杀了他。
想到这里,他的眸光慢慢亮了起来,耀眼的像是病房窗外灿烂的太阳,国外的太阳,明亮又刺眼。
一二三……
心里默数两下,病房门口响起了短暂的敲门声,他垂下脑袋,垂下眼睑,下巴垂下后,外人几乎不能看见他脖子上那条“可爱”的蜈蚣。
和蔼可亲的老外医生,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本资料夹,他想,里面肯定是有关于他的病情记录,大概记一些东西,比如为了修复他的脸,就将脖子上的皮肤移植到了脸上。
他有次偷看到了记录,上面还写着,臀部皮肤移植脖颈皮肤手术失败。
这大概是为什么会有蜈蚣的原因吧,尽管这些人不告诉他,但他漫不经心的一瞥,就能看见这些记录,或好或坏的记录。
老外医生照例看了一眼他的脖子,然后给他涂上了一层药膏,清凉清凉的,像是小时候,慕儿给他抹的清凉油的感觉。
“恢复得不错。”老外医生似乎永远也说不腻这句话。
“多谢。”他眼睑垂得更低,声音也更轻。
老外医生没有察觉,看着数据,轻松的说,“听护士说,你刚才打了国内电话,你哪儿来的电话?”
他往内收了下巴,看不见蜈蚣后,老外医生总有种错觉,自己好像把他的下巴给治好了,不由得眉开眼笑起来。
“没事啊,偷偷打一次电话,我不会跟外面那些人说的,我也知道天天憋在这里,比较难过,但是我也是不得已,谁让外面的人放话说,不能让你跟外界接触,哎呀,鬼知道你是惹了什么人,这次我就当没看见了,你以后就好自为之啊,别干这种蠢事了。”
他缓缓抬起头来,也露出了蜈蚣的身子,清俊柔和的面容,唇角微微一勾,这回是真的笑了,“多谢。”
“不过,你也不要告诉他们,我会中文的事情。”老外医生正了正脸色,严肃的小声的说道。
他容色沉了沉,清俊的脸上,自有一种沉稳的气质,睿眸中缓缓流转着莫名的明光,“我不会说出去。”
“不过我真的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呢?”老外医生始终有些纳闷。
他一个星期前来查房的时候,本来说着英文,哪知道病床上这个叫做容楚的年轻男人,平静的看着他说,“以后还是说汉语,比较方便。”
就这么一句话,让老外医生对容楚额外的在意,但只听病房外的一群黑衣保镖吩咐他,不能让病房里的他和外界有接触,让他以为,病房里面是国内送过来的重大案犯。
后来他和容楚交谈中,才慢慢知道了他只是国内的一个普通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看他这么可怜,老外医生也就对他这一次打电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这个男人,看似年轻,但自身散发的气度绝对不凡,那种睿智的眸光,沉静的面容,偶尔瞥了他一眼,都会觉得有些寒意侵袭上身。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容楚眉心微微蹙起,目光看向老外医生,手伸进枕头中,拿出一截极短的纸条。
“要我递出去?”老外医生疑惑的问道,心中微微一梗。
“不,我腿脚不便,帮我扔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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