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起她夏天吃个草莓圣代都能被他换成绿豆糕,这冬天喝冰豆奶还不得被他怼死。
“淋了一身雨还喝冰的,真不怕感冒?”段意盯着她碗里那层辣椒红油,眉头又皱了几分,“又辣又冰,身体不会不舒服?”
她觉得自己的脸倏然更热,比吃辣椒火锅那股劲上来后还要烫,拿起那瓶温的豆浆:“我喝温的就好,就喝这个就喝这个。”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地狗腿。
一桌子人在徐风齐的带领下此起彼伏地咳嗽了起来。
有人喊段意过去喝酒,段意蹙眉,叫道:“徐风齐,这边来。”
他们走后,覃栗笑得不能自已,同组的另外几个女生阴测测地凑近:“今晚,从实招来,不然……上刑!”
西源降低存在感地默默吃着,听见那群喝酒的人中有人说:“段意,听说你读医科大中途还去当过两年兵,让我们看看部队的酒量啊哈哈哈哈!”
西源听完一怔,朝他看去。就见他端着那杯酒一饮而尽,眉头不皱,一群人起哄又让他喝。被徐风齐轮了一圈喊他们都喝了回去。
难怪当初觉得他身上的刚毅果敢,眼神透出的坚韧不屈有着军人的气质,原来真是当过。为什么他会在读书途中选择去当兵?难道真是那句话说的,每个男生心中都有一个军人梦?
从拿枪的手换成拿手术刀,中间到底有怎样一个故事?她望着他几杯下去面色不改,气定神闲的模样,对比其他人微红的脸,心中游思:原来自己和他认识了这些时日,了解他的恐怕只有他的姓名和职业,其他的,依旧像一颗遥远的未知星球般神秘莫测。
但也是到后来西源才知道,他的一生,其实都从踏入军营那天、拿起手术刀那一刻开始。未来几十年的筚路蓝缕,怎样活成答案,都在那守卫祖国河山,救护众人性命中,渐渐照亮这场没有尽头的,名字叫做“生”的跋涉。
因为无论是军人,还是医生;你,都被真实地需要着。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当晚回到酒店,西源洗了个热水澡,暖呼呼地躺在被窝里玩手机。覃栗拿着手机坐在她床边,拉着她看:“欸你看!我加了挺多附院那些护士小姐姐的微信,今天他们义诊组拍的照片,这段师兄也帅得太人神共愤了吧?”
照片里是今天义诊的一些图片,不过最多的都是段意。一排问诊医生里,只有他是最年轻的一个。当然,最好看的也是他。
穿着白大褂,倒穿出了古代公子白长衫的感觉,肃肃如松下风。问诊时一丝不苟,亲切随和,侧脸弧度戳中心房,那样的神情柔和得不像话。
有种真想一直当他的病人的冲动。
晚上有护士小姐姐打电话来问覃栗要不要去玩狼人杀,她在房间里问了一声,只有同组的一个女生想去,她们二人兴致勃勃地出门了。
九点多,西源躺在床上愈发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她暗叫不好,去厕所一看——
果然,亲戚造访,猝不及防。
她依稀记得酒店对面有一家小超市,一个马路的距离,还好不远。她穿好棉衣带了把伞,披头散发用围巾一围,拿上钱就出门。
这个点好像也没什么人出来。电梯门刚刚要合上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人在外面也按了下楼,门又缓缓打开。
这一开,段意颀长的身影意外地出现在眼前。
她愣了,他看了她一眼,走了进来。
按了关门键,段意就这样姿态随意地侧靠在墙壁上,静静看她。
现在是,两个人,在电梯——
独处?
她不敢看他,数着电梯上的字数,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本来以为不说话就可以逃过一劫,下一秒她就瞥见,他朝她走近了一步。
西源的心一哆嗦,强忍着往后退一步的冲动,低头默不作声。
“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出去?”段意就是喜欢看她紧张又佯装淡定的模样,垂眸瞅着她的小表情,悠悠道:“之前有没有说过,超过九点以后的活动,无论集体还是个人,都要打报告。”
西源回忆着,慢慢点头。半晌,又解释:“我出去买个东西,就在楼下商店,不远。”
电梯里冷白色的光映着他容色冰冷,她知道下乡前就交代过安全问题,往年遭遇过下乡人员失联的情况,因此在原则问题上格外小心。
她小心翼翼地想了个能够让他神色微缓的理由:“我不是也正好碰见了你了么。我知道错了,下回一定记得打报告,你别怪我。”
没想到段意问的是:“身体难受吗?”
她脸色微红,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个,“没什么,挺好的。”
一楼终于到了,门打开。段意突然伸了只手来把她乱七八糟围在围巾里的头发理顺,缄默地往外走。
……
段意出来是为了买烟。
西源在商店内的货架台上选购时,透过角落的缝隙看见他买了盒烟。她付款走到门外,发现他站在门口等她,夜里有小雨,寒气更重,她扯他衣袖的时候,发现冰冷一片。
“早点休息,别熬夜。如果身体不适,记得马上告诉我。”他盯着她泛红的小脸,“回去先喝热水。”
西源回到楼上收拾妥当,慢悠悠地喝了两杯热水后觉得身体暖洋洋的,怎么以前没发现喝热水有这么好的功效。
她想到刚才段意走的方向,没有回房间,应该是去那了。
鬼使神差,她重新套好外套出门。覃栗这时已经回来,见她出去神色惊讶:“大晚上去哪儿呢?”
“买东西。”她含糊应付,关了门。
这家酒店的吸烟室装潢倒像个咖啡厅,她推开门进去,果然看见背对着她坐着的段意。
本以为是其他来吸烟的人,直到看见她在他对面落座,他神情略意外。前一秒还在吐烟圈的人,后一秒眉心紧蹙,把那半截烟屁股压在烟灰缸里。
“怎么不抽了?”她盯着那烟灰缸轻声问,里面有两支烟,显然是刚抽完的。
他眼神有些潮,微眯,表情寡淡地看她。
“热水喝了没?”他开口第一句话竟然问的是这个。
“喝了两杯呢……”她点头,摸了摸鼻子。想来不对,她竟然默认了他们两个之间这样狗腿的设定。
段意点头,并没有看她,神色淡淡:“喝了就赶紧回去睡觉,大晚上到处乱晃像什么话。”
她没动,小声反驳:“我没乱晃,我坐着的。”
段意慢动作似地抬眼,漆黑的眸子锁住她,那双眼里沉沉似雾霭。
很熟悉,又很陌生。目光交汇的这一眼,总有零碎的记忆和细枝末节涌现,让她觉得恍若来生。
段意身子呈放松状往后懒洋洋的一靠,他喝了口水,右手搭在扶手上撑着脑袋,“想陪我?”
西源无视他话中的歧义,有点踌躇:“猜到你是来抽烟,就想来看看……聊聊天而已。”
他低低的笑音有些模糊和暧昧:“聊天?好,想聊什么。”
气氛好像稍微轻松了些,西源觉得这样两个人单独相处能说说话也是好的,“今天义诊这边的情况怎么样?我看了下照片,好像人挺多的。”
“没来之前就已经联系了卫生医院做了前期的宣传,而且这家卫生医院地理位置好,两边都是居民区,前面不远处就是市场,人流量多,反响不错。”
西源微微笑了,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今天见你穿白大褂,看到一群穿白大褂的身影,才觉得原来自己离医生这么近。虽然以前到现在都念医科大,但毕竟不是临床专业,感触也没亲眼见来得这么深。”
段意凝视她:“什么感触?”
“默默守护,用心陪伴吧。”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微怅,“或许将来面对的一切不理解,都能在一个理解中得到释怀。你们很苦,却很伟大。”
段意轻轻地笑出声,西源见他这副样子,脸色微红,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就听他说:“小姑娘,挺感性的。”
“你觉得我只是在抒情?”
段意渐渐敛了笑,目光看向她,很静:“你也是宣誓过的。”
他们医科大学,每周的升旗仪式上,都会在唱完国歌后宣誓。
“你说得也没错,这的确是一种信仰和追随。”段意抬头,“献出心脏和热血,一生献给医学,这些东西也许会在未来某些现实面前逐渐变冷。但‘理解’本身就是奢侈,万中有一,便是值得。”
段意像是回忆起什么事,嘴角上挑:“你现在还会问我,为什么要当医生吗?”
西源望向他,发现他眼底,并非茫然,而是深沉,看不清是坚定,还是犹豫。
“听说你今天调研,对贫困户感触挺深的。其实站在自己的角度你也可以理解,原因是什么。”
西源张了张唇,刚想说,就见段意又笑:“又是梦想情怀?”她撇了撇嘴,没说话。见他说了这么多以后兴趣泛泛,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害怕吗?”
西源微怔,他盯着自己,见她没反应过来,点明:“今天,山体滑坡被困的时候。”
原来是这个。她想起今天段意来询问他们调研组遇到山体滑坡后的情况,还不断地安抚他们的情绪,同组的护士小姐姐盯着他眼睛都要溢出水来。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听着他的声音。
害怕吗?好像没有,就是有点茫然和不知所措。如果今天那些石头真的砸在他们的车上,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那种情况真的发生,她第一个念头会是什么?
她摇头,不吭声。
段意静静看她,她却恍惚觉得他透过她,仿佛在看什么回忆:“灾难总是不期而至,我不在身边的时候,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西源先是一愣,随即心跳得砰砰砰地快,抓住那句话的尾巴,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要是在呢?”
话音刚落,传来门突然被推开的声音,酒店工作人员站在门口提醒:“不好意思,我们吸烟区要打扫准备关门了。”
段意回应了一声,话题戛然而止。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回到楼上,离开时听见段意模棱两可地回答最后那个问题:
“我不能保证。”
不能保证什么?遇见危险他能不能在她身边,还是不能保证,他以后会不会留在她身边?
那晚,西源做了一个梦。她又回到了本科时代的大学,一群学生站在操场升旗台前,举起右手对着国旗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救死扶伤,不辞艰辛,为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宣誓人——西源。”
那个宣誓,一出口,就抱着一辈子的决心。当时真是只为梦想和情怀,而最终让这些成为本能,却是在她真正面临死亡伤痛,暴力污蔑后,才渐渐醒悟,明白今晚段意说的那个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在梦里恍惚想到一个问题:段意今天,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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