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起航,他们在船舱里晃荡。
索马里人大都以捕鱼为生,渔船出到索马里海域,一去少则一两月,多则三四个月,这艘渔船空空,看着便是才刚出海的。
那么,他们要在船上待上几个月时间吗?
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陆侧的伤需要静养,但他自己仿佛完全不当一回事,该干嘛还是干嘛。当然了,在渔船上本来也就不能干什么事。
江喃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得接触大海,且是深海区。每每睁眼望海,便有一种豪情生出,难怪说生活在海边的人心思也要简单一些,活得也快乐一些,这是她的想法。
这是一艘不大的渔船,船上有渔民11人,俱是高高的个头,黑色的皮肤,操着一口江喃无论如何也听不懂的索马里当地话。陆侧同许明浩却是能同他们交流的,多是许明浩在说,陆侧只在一旁凝神倾听。
渔民很好客,一点也不嫌弃无事生产的他们三人浪费了他们的粮食,他们的粮食除了鱼还是鱼。江喃其实挺爱吃鱼的,但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且船上烹饪条件差,即便是煮熟了的鱼也免不了一股腥味。看健康壮硕的渔民们大快朵颐,陆侧同许明浩亦是不吭声地吃着,她顿时有了种错觉,她其实是个很娇气的人吧?
完了发现不对,这也不能说是娇气,是水土不服吧。是了,就是水土不服,这么一想着,她好受了许多,对于自己浪费粮食的行为也不怎么可耻了。
索马里是个贫困的国家,即使出在深海里,食物供给全来自海洋,浪费食物这样的行为也是不被允许的,于是,江喃吃剩下的那些食物通通进了陆侧的碗里。谁让她叫他一声陆老师呢?替学生解决生活上的问题也是老师的职责之一。
白天,江喃会跑去看渔民们撒网捕鱼,有时又跟在陆侧后面看他钓鱼。他说他曾经生活在索马里,对深海钓鱼这一类事似乎很拿手。有一次,他钓上了一条超级超级大鱼。有多大呢,那些孔武有力的索马里汉子抓着鱼的尾巴将它倒提而起,鱼的头能触到甲板。
江喃当时就一阵恶寒,这条鱼绝对能把她一口吞了。
于是,当天晚上就将这鱼大卸八块了。
渐渐地,江喃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渔民是以捕鱼为生的,可这一船渔民似乎对捕鱼这件事并不十分热衷。他们会在每日清晨撒下网去,捞上来的鱼也不多,差不多是当日一天的口粮。其余的时间就不捕鱼了,他们会三两结成群坐在甲板上,有时仅仅是朝海的尽头望着,有时候会嘀嘀咕咕交谈,更多时候是围着一张地图叽里咕噜。
江喃把自己的疑惑同两个男人说了。
彼时,他们三人正坐在船舱的小隔间里,那是他们晚上睡觉的场所。已入了夜,天上无星亦无月,只有拍拍的海浪拍击声。
陆侧同许明浩对视一眼,许明浩抽出一支烟,起身,“我去外面守着。”
江喃看陆侧,这是有话要同她说的意思吗?
陆侧的伤已结了痂,江喃每晚会替他换药,她知道,如今那伤口上已长出了红嫩的皮肉,与其他地方古铜而结实的皮肤有了鲜明的对比。灯光下,陆侧的脸晦暗不明。
江喃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她只觉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了。
“过来。”他朝她招手,要她坐去他身边。
突地,船身一个晃荡,江喃没坐稳,整个人往前一跌便跌进了他怀里。她不敢动作,怕撞到他的伤口。
她眼里写满了幼鹿似的惊慌失措,他的大手覆住她的眼,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喃喃,我们可能遇上了索拉里海盗。”
遇上了索马里海盗?
“哪里?海盗在哪里?”奇怪,她第一感觉竟然不是害怕,却是隐隐的兴奋。天,她竟然要见到索马里海盗了吗?“可是海盗不是只劫有钱的外国商船,难道连小渔船也劫?”
他轻叹一口气,笑了,“傻孩子,我们就在海盗的船上。”
江喃:……
不是开玩笑,这一渔船的渔民竟然就是传说中的索马里海盗?这也太不真实了些吧。
可事实就是如此。
陆侧告诉她,海盗并非外界所传那般神奇,他们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渔民,无可奈何之下才结集打劫来往商船。
江喃表示不能理解,她实在无法将那些淳朴善良,会对她笑得那样灿烂的大黑个们同臭名昭著的索马里海盗联系在一起。
“臭名昭著?”陆侧的脸阴沉得可怕,“是谁给他们冠上了臭名昭著的名号?政府,还是媒体?”
好吧,她对索马里海盗的认知全来自新闻媒体。她知道那些报道有水分,也想过也许海盗们的打劫只是为了生存,可是,她没想到竟然会水成这样,如果陆侧没忽悠她的话。
索马里海盗=一群渔民?
这也太幻灭了些吧!她一直将索马里海盗同那邋遢却可爱的杰克船长联系在一起的。
这时,遥远海面上传来一声巨响,江喃一愣,那是——
“轮船鸣笛的声音。”陆侧道。
“他们今晚就要动手了?”
“是的。”
她会目睹索马里海盗夺取商船的全过程,可以这么理解吗?
遗憾的是,最外面的舱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住了,看来海盗们并不想让他们围观。
江喃有些急,看不到了吗?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怕?”陆侧有意思地偏头看她。
江喃笑笑,“不是有你们在么?”因为有你在,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
于是,陆侧的回形针有一次发挥了功效。
哦也,回形针在手,世界我有。
我爱回形针。
他们摸黑到了甲板上,船上静悄悄的,也不知是不是全去打劫了。
“他们成功的几率有多少?”江喃悄悄在陆侧耳边耳语。
她吐出的气息令身边的男人一怔,但江喃没有注意到。黑夜里,男人的眼睛讳莫如深,半响,他道:“百分之九十以上吧。”
哦,水平还真高啊!
他们掩在甲板角落的一堆纸箱边,凝神听时,有“嗒嗒”脚步声不断想起,是留守在船上巡逻的渔民,不,应该是海盗。他们在白天是安分守己的渔民,到了夜间,则变身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索马里海盗。
驶近的是一艘大船,比渔船的体积大出十倍不止。
陆侧递了个光滑的小东西给她,竟然是望远镜。
“偷来的。”他看着她的眼睛道。
借助望远镜,江喃就看见了海面上一艘朝那大船悄悄驶近的小船,船上大概有九、十个人,穿着厚厚的救生衣,人人手里端着长长的机关枪。她不知那是什么枪,有长枪柄的枪她都叫它们机关枪。
有三条钩矛齐齐被抛上了那大船的船舷,就有三个健硕的大汉攀着那钩矛垂下的绳子悄无声息上了船,接着换下一批,最后,船上剩下了两个人。江喃紧张看着,空出的那只左手紧握成拳。
陆侧将她的手抱住,迫着她张开手,同他五指交缠。
“看不见了。”她轻声嘀咕。
“他们会以枪控制船上的人。一般商船是禁令携带枪支的,在船上,有枪就有了一切。然后,他们会抓住船长,控制整艘船,逼迫船长联系船主,协议赎金。”
“海盗不会杀人吗?嗯,还有劫船上的东西?”
“不会,他们只要钱。”陆侧说得肯定。
海盗们上了船,可船上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陆侧凝眉看着商船的方向,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突地,他开口叫了许明浩。
“大哥?”
陆侧的眉头皱得更甚,伴随着寂空里的一声枪响,他道:“他们中计了。”
是他们中计了。
很快,那商船上灯火通明,那亮光向外扩散开去,照见了潜伏在商船下方的海盗小船,也照见了海面上向江喃他们的位置靠拢的迷迷蒙蒙的小潜艇。
他们遇上了专为逮捕海盗而来的联合国军队。
他们三人很快被找到,在这样一艘小渔船上,他们是避无可避的,更何况,连几里外的海域都被联合国军队控制了。
穿着深绿色迷彩服的外国军人。
刺眼的灯光打在脸上,目之所及是森林的枪支,对方的语言听在江喃耳中明明是那么熟悉,可她的大脑当掉了,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许明浩被两个军人单独押着往前走,江喃本是要同陆侧分开的,但他紧紧扣住了她的手,她听见他在用流利的英语同站在他们面前的一个大兵说话:“我跟妻子出来度蜜月,船在公海上失事,是那些渔民救了我们。我是加拿大公民,我要求跟大使通话……”
江喃勉强集中心神,便听清了他说的上面一番话。他心说这也太假了吧,还轮船失事,还蜜月,当人家大兵哥是三岁小孩儿么?果然,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兵哥狐疑将他们看着,眼光来回在陆侧同江喃之间扫着,当视线触及他们相扣的两只手时,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他朝前面几个大兵喊了句什么,又转过头来让身边的两个大兵跟在后面善后,然后,视线又落到了陆侧同江喃身上。他皱了皱眉,说了句“跟我走”。
“各国大使馆都已经退出了索马里,先生,很遗憾我们不能满足您的需求。”络腮胡子对他们还算有礼,边走边这般道。
陆侧点头,“请帮我联系我的家人,我的家人都在加拿大,我想,他们能向您证明我的身份。”
“但愿如此吧。”
江喃同陆侧一起被带到了先前那条大商船上,船上都是巡逻的士兵,看来他们这次来了个瓮中捉鳖了。
所有的渔民,或者说海盗都被抓了起来,他们跪在甲板上,双手被缚在身后,脸上是一片无所谓的茫然。
索马里海盗危害甚大,各国政府都在联合抓捕。这些跪在甲板上的,在江喃眼中一直是渔民的男人们,还有活路吗?
“他们暂时不会被杀。”被请进船舱内的房间后,陆侧这般同她耳语。
这才叫正儿八经的房间,家具什么的齐备,更有一种超级大床。似乎是那络腮胡子体谅他们新婚,特意挑了间蜜月套房给他们。江喃恶寒。
“你怎么知道?”看着他走向床边,她便跟了过去,不疑有他。
他松开领口,神色疲惫,“联合国是不会轻易弄出人命的,而且,杀死海盗的后果,他们不敢担。”
怕遭报复吗?
“许明浩怎么办?”她觉得应该关心下他的兄弟,他方才说话时候好像压根没顾上许明浩。
“你觉得我该说我们度的是三个人的蜜月?”他勾了唇角,看着她的眼神魅惑而勾人。
江喃别开眼去,很假得咳了一声,没说话,因她发现气氛突然变得奇怪起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有脱身办法。”他解释道。
江喃就“哦”了一声,看他,这人已经坐上床了,“我们会被带去哪里?”那大床似乎很软,坐了就陷下一大片,应该很舒服。
“有可能是摩加迪沙,也有可能是邦特兰。”
都是她没听过的名字。
她再靠近几步,他就一把拉了她坐上床了。唔,这床果然绵软,比渔船上的硬板床要舒服N倍了。
“摩加迪沙是索马里首度,邦特兰是索马里东北部一个独立独立政权。”
他说着,她便听着。不知不觉,她靠在了他怀中,也不知是谁主了动。
“那个大胡子,他会相信我们吗?”她有些不安。
“不重要。”
“?”
“我没骗他,我确实是加拿大公民,刚才我已经把护照号给了他,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加拿大公民……
“??!!”
“离开索马里以后,我曾经在加拿大住了7年。”
7年啊……
“早点睡。”
“哦。”
她的背贴着他的胸口,他热热的呼吸喷在她颈上,两人便这般睡了一整夜。
一连几天,江喃都未在船上看见许明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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