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日下午四点十三分,月牙桥大巴撞上货车发生严重的车祸,死亡十一人,七人重伤……”
来自电视新闻广播的冷冰冰的报道,三言两语便轻易带过了一场悲剧,全都化作了符号和没有感情的数字。
宋安安收到消息赶到车祸现场的时候,场面很混乱,因为顾氏总裁不准任何人动他的妻子。
他没到之前,没有人敢动,他到了之后,更加没有人敢动。
推开围观的人群、警察,救护车,她一眼看到单膝跪在地上的男人,深蓝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黑色的短发一滴滴的雨水从发梢滴落,俊美的脸隐在朦胧的细雨之中,她看得不是很真切。
宋安安忽然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
她穿着薄薄的外衣,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风吹散视线。
直到细细的不大不小的雨将顾泽的一身都淋湿了,宋安安才撑着伞一步步的走过去,在还有两步的地方停下。
男人始终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小心的拖着安静闭着眼睛的女人靠在另一条腿上。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背景,包括漫天飘着的雨滴。
宋安安将伞撑在了男人的头顶,也一并将女人笼罩在伞下。
“顾泽。”她的声音在颤抖,细细密密的颤抖,“医生在等着,你松手吧……让蔓蔓去医院。”
顾泽始终低着头,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简单而精致的婚戒,也落满的细细的雨水,他看着安静的靠在自己怀里的女人,一动不动。
“顾泽……”宋安安看着男人用手指一遍遍的擦拭着温蔓的脸庞,不断的将落在她脸上的雨水擦干净。
泪水没有任何预兆的掉了下来,和冰冷没有温度的雨水混在一起,宋安安咬了咬唇,再次开口,“顾泽……”
低低的笑声从男人的薄唇中溢出,顾泽看着那被雨水打湿的睫毛,他的嗓子已经沙哑的不像样子,“很多年前,她曾问我,能不能慈悲一点。”
骨节分明的手指颤抖得厉害,“我也想问她,能不能慈悲一点。”
那无声无息的绝望气息弥漫开,宋安安几乎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她需要很用力,才能维持正常的呼吸。
顾泽将怀里的女人用力的揉进自己的胸膛,手背上暴露和跳跃的筋脉狰狞而可怖,黯哑的嗓音带着下雨的声音,咬牙切齿绝望得无处发泄,“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她始终不肯原谅我,所以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
十年还不够,“我都已经还给她了……为什么她还是这么恨我。”
恨到要以死亡的方式将自己从他的身边夺走。
“这边……这边还有人。”兴许是因为顾泽的原因,一直没怎么有人敢靠近这边,直到那被压在车下的另一只血淋淋的手伸出来动了动。
宋安安下意识的皱着眉头看了过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
在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过来的时候,她竟然费力的打开了眼睛,看到一米外那抱着女人的男人,她惨白的唇上溢出了笑容,“顾泽啊……好巧……”
男人照不进光亮的视线森冷到了极点,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就算看了,他应该也早就不记得她了,沈蓉如是想。
“知道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吗……顾泽,”沈蓉看着男人那张紧绷的绝望中还染着迷茫的脸,身上的痛楚被心里的畅快所替代,“她说,如果有轮回,下辈子可以再也不会遇上你了。”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顾泽,这辈子迟早有人会让人知道什么叫做地狱——”
【虽然我没有机会亲自动手,但是顾泽,我一定待在地狱里等着你被推下来。】
【爱上一个你已经背叛的女人,注定会输得一塌涂地。】
沈蓉被抬上了担架,那个男人始终没有施舍过一个眼神看过来,他现在眼里只有那个以死亡为代价离开了他的女人,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
地狱。
呵。
顾泽闭上眼睛,温热的唇瓣的落在女人已经毫无温度的眉心上,他抬手绕过她的膝盖,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
宋安安没有料到他的动作,猝不及防中手里的雨伞被碰到了地上,她看着男人冷静阴郁的俊颜,莫名的有些慌,“顾泽你想干什么?”
警察和医院的人都在这里,他这样抱着她想去哪里?
顾泽的衬衫已经湿的透透的,英俊的脸面无表情,声音散落在雨声里,“如果你不忙的话,替我开车。”
宋安安连伞都没有捡起来,几步跑上去拦在顾泽的面前,“你想带她去哪里?顾泽,现在应该让蔓蔓去医院……”
哪怕在她没到的时间里,医生已经判定了女人当场死亡。
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顾泽的脚步停在车门的旁边,“帮我开车,宋安安。”
“你先告诉我你要带她去哪里?”宋安安顾不得自己的衣服也很快湿了,这男人现在的模样让她心惊,更多的是不安。
“回家。”
宋安安张口想说什么,可是当视线再次落在男人的身上时,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她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她看着他的眼睛就看得出来。
她闭了闭眼,将后座的车门打开,看着顾泽抱着女人上车,然后才自己坐上了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子缓缓的驶出月牙桥。
顾泽透过车窗,车子拐弯的时候他无意中看到那座标志性的建筑,月牙桥。
手里的力道不禁又加重了。
温园的地下冰窖,里面的温度比外界低了几十度,宋安安始终跟在顾泽的身后,“你到底想干什么?顾泽你别这样蔓蔓她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死者入土为安你懂不懂?”
她知道这样说这样提醒他很残忍,可是没有办法,这个男人身上透出来的冷静疯狂和执拗让她这个旁观者太过不安。
他的衣服本来就淋湿了,这么低的温度他怎么捱得下去。
顾泽找了一张古欧洲长桌将她的身体放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对宋安安道,冷漠而客气,“谢谢你送我回来,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你想用这样方式保住她的尸体?顾泽……你不能这样做。”
“她已经死了,我为什么不能?”男人身上的蓝色衬衫已经结成白色的薄冰,顾泽居高临下的凝着静静躺着的女人,她的眉目安详静谧,睫毛已经开始酿出白霜,“她可以选择死,我就能用这样的方式留住她。”
她选择死,选择在十年后,选择和郁景司死在同一个地方。
宋安安很无力,“顾泽,车祸只是意外,这真的就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因为下雨路滑刚好那座桥是拐弯的造型,所以才会导致车祸发生。
蔓蔓她只是客人,这怎么会是她的选择。
冰窖里很冷,宋安安只能不断不断的抱着自己的胳膊,尤其是顾泽身上散发出来的那阵阴森入骨的寒意,更让她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意外?”顾泽的眸极深,唇畔噙着阴柔至极的弧度,“你没听到那个女人怎么说的吗?如果有轮回,她也不会遇见我了……呵。”
就这么恨,就这么狠。
他俯身,冷静的眼神绽放出极其艳丽的色彩,手指捏上女人的下巴,逐渐的用力,低哑的嗓音极其的眷恋,“死前都惦记着不要再遇见我……可是你死前唯一惦记着的也只有我而已,是么?”
那双眸子里浮现出几分薄薄的笑意。
是,她死前惦记着的不是郁景司,不是那个为她死去的男人,也不是跟她死在同一个地方的男人。
只有他而已。
宋安安听着那低低的嗓音,眼睛忽然酸涩得厉害,她抬脚走到他的身边,“顾泽,她的车祸只是意外……她没有恨你她很早以前就不恨你了,那个女人说的话……她也许就是故意骗你的。”
顾泽的手指流连在女人的脸颊上,俊美的容颜很冷静,他从身上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秘书的号码拨了过去。
声音除了过于沙哑,他听上去很正常,有条不紊的吩咐,“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定一副冰棺,不管花多少钱,找多少人,我立刻就要,最快的速度。”
挂断了电话,男人才在温蔓的身下坐下来,淡淡的道,“你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待着。”
“顾泽,你先把衣服换了吧,淋了雨呆在冰窖里……别忘了,你还有小睿和小小要照顾。”
顾泽没有动,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宋安安微微的叹息,这才转身离开冰窖往上走。
才出门,就看到一大一小一红一懵懂的两双眼睛看着她,顾安西红着的眼眶随时会掉出眼泪,“安安阿姨……我妈妈呢?”
顾睿已经长成冷峻挺拔的少年,一米七的身高超过了她,精致的小脸面无表情,他的身侧站着漂亮得如同洋娃娃的女孩子。
少年望着她,亦泛出红意,“爸爸为什么……不送妈妈去医院?”
宋安安伸手搭在少年单薄挺拔的肩膀上,“小睿……照顾好你妹妹,你爸爸他……他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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