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安玲录给厉伟的视频，赵一泽默默放下手机，没有说话。

　　任谁看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自己站在冷风里一夜，直至晕倒，谁的心都接受不了。

　　可赵一泽却觉得，这不是厉伟推开孙一柔的全部理由。

　　此时，厉伟和赵一泽正坐在楼梯间的入口处。

　　因刚刚毫不留情的一拳，厉伟摔倒时抻到刀口，腹部又开始往外渗出血丝。

　　他嘴上叨着烟，额头冒着冷汗，脸色白的像纸。

　　尽管如此疼痛难忍，男人却没有叫一声。

　　手指微颤，他强忍着解开被染红的绷带，一圈一圈，露出蜈蚣般恐怖慎人的伤口，拿起一瓶消炎药水毫不犹豫的朝刀口倒去。

　　那股疼痛是钻心的，灼骨的。

　　即便坚强如厉伟，都狠狠的咬住牙关，眉头打成死结。

　　头顶的冷汗越聚越多，直至一瓶消炎药水倒完，不断向外渗出的红血丝也被冲刷干净，男人才拿起“偷”来的医用针线，在自己的肚子上缝了起来。

　　赵一泽就在旁边看着，看的头皮发麻，后脖子处有阵阵冷风刮过。

　　用力吸了两口烟，有些自责的低下头去。

　　“你确定不让医生帮你处理？”

　　男人疼的白了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教育一顿，愿意去你去！”

　　赵一泽把烟灰点在地上，声控灯灭了，他狠狠一跺脚，声控灯重新亮起。

　　“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低沉而沙哑。

　　厉伟正低头缝针，他一边忍受疼痛，一边把针尖往自己的皮肉里刺，着实费力。

　　见他坐在一旁满目自责，竟笑了笑。

　　把带着血的针递过去：“你来！”

　　赵一泽回眸，看那狰狞的伤口，摇摇头：“我不会！”

　　厉伟没开口，也没逼他，就那样用看男人的眼光看着他。

　　好似在说，是不是男人？

　　我都不怕，你怕？

　　赵一泽盯着他苍白的脸，额头的冷汗瞧了一会。

　　最终无奈的低下头，把抽到底的烟扔到地上，又点上一根，送进厉伟的嘴里。

　　“忍着点！”

　　男人向后仰着，双手朝后支在地上。

　　赵一泽用火燎了燎那根针，虽然那针先前已经消过毒了。

　　一针一针，针尖穿过皮肉是什么感觉？

　　赵一泽身为军人不是没有杀过人。

　　只是这样近距离的把针尖穿入皮肉里，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

　　他佩服厉伟是个真男人，这样能忍，只是……

　　厉伟吸着烟，闭着眼睛。

　　脸上，嘴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流失。

　　“你确定，推开孙一柔真的是为她好吗？”

　　男人没有开口，仰起脸闭着眼睛笑了笑。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阵阵晕眩感袭来，他咬着牙强挺着让赵一泽为他缝好最后一点伤口。

　　“死……也不能死在她眼前。”不能让她看到，不能听到她的哭声。

　　如果不是那天吐血，他永远都不知道其实自己很脆弱。

　　他试过，可是他真的不行，他做不到！

　　安玲说的对，如果没有能力一生一世的守护她，干脆就不要给她希望，不然，死的人是死了，活着的人却更痛苦。

　　一个安玲已经够了，厉伟不想……再有第二个!

　　*

　　孙一柔在第二天上午就出院了，她从石谦的母亲那里接回了小厉峥。

　　今天是新年，家家户户都要团圆的日子。

　　这也是厉峥回到他们身边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孙一柔给小厉峥收拾一番后，带他去医院，想陪厉伟过年。

　　可是，在医院里并没有看到厉伟。

　　问过收拾床铺的小护士才知道，厉伟今早也一起出院了，至于去了哪里，小护士也不清楚。

　　孙一柔站在医院的回廊上，心里一片茫然。

　　拿出手机给石谦打电话：“厉伟在哪儿？”

　　“厉总？”石谦愣了愣：“厉总不是在医院吗？怎么，他不在？是不是出事了？”

　　石谦的语气很紧张，听起来并不像是装的。

　　看来，厉伟出院，连他也瞒着了。

　　这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己找到他吗？

　　呵，孙一柔自嘲的笑了笑。

　　“跟谁打电话呢，不是让你下楼买醋吗？”电话里传来石谦妈妈苍老的声音。

　　是啊，今天是新年，家家户户都在忙，她也不该打扰。

　　“石谦，陪妈妈过年吧，厉伟没事，我在家呢，只是想问问他的情况，算了，一会我自己过去吧，你不用担心，安安心心的在家陪妈妈过个年！”

　　“可是太太……”

　　“没什么可是的，你忙吧，我挂了！”

　　孙一柔挂断手机，看了眼这空荡荡行人寥寥无几的医院回廊。

　　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厉峥的头：“今天，就妈妈和你两个人过年，好不好?”

　　小厉峥很乖，聂聂的点头：“好！”

　　他小小的年纪，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聪慧与成熟。

　　他的心思太通透了！

　　他看的出来孙一柔在极力伪装的笑脸,妈妈不开心，她很难过，因为爸爸的离开而难过。

　　孙一柔牵起厉峥的小手：“走，咱们先去超市买点茴香，今天妈妈包你最喜欢吃的茴香馅的饺子，好不好？”

　　“妈妈，今天可不可以不吃茴香馅的饺子？”

　　孙一柔意外的停下脚步：“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吃茴香馅了吗？”

　　“可是，今天不喜欢。”小厉峥默默低下头：“今天,我想和妈妈一样，吃妈妈最爱吃的三鲜馅，好吗？”

　　孙一柔蹲下身体，轻轻握住小厉峥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

　　孩子的观察入微遗传自孙一柔，他能看出孙一柔的不开心，女人又怎会看不出孩子的迟疑与担心。

　　厉峥到底年纪还小，有些情绪，有些想法不免表现在了脸上。

　　孙一柔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鼓励道：“怎么了，厉峥可不可以告诉妈妈，为什么今天不想吃茴香馅的饺子，你是……生爸爸的气了吗？”

　　孩子低下头，抿着嘴，轻轻摇了摇。

　　“我是怕妈妈看到茴香馅的饺子会想起爸爸，会……难过！”

　　因为厉伟最愿意吃的也是茴香馅。

　　厉峥不想让妈妈不开心，所以连自己最爱吃的茴香馅饺子也舍弃了。

　　这样懂事，懂事的竟让孙一柔感到心疼。

　　眼眶一红，孙一柔轻轻将小厉峥搂进怀里。

　　“妈妈没有不高兴，难过是有一点，毕竟妈妈也是个人，一个普通人而已！”

　　“起初，因为爸爸瞒着妈妈生病的事，妈妈很伤心，不知所措，可是那天妈妈站在冷风里想了整整一夜，便把什么事情都想明白了。”

　　“爸爸没有不要我们，爸爸只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着小厉峥和妈妈，即便妈妈不想被他保护，也不喜欢他保护的方式，可你爸爸脾气很倔，又那么霸道，所以，妈妈忍让了！”

　　“爸爸只是在和妈妈玩捉迷藏的游戏而已，他以为，妈妈不知道他藏了起来，其实，妈妈早知道他藏在哪里，只是不去抓他而已。”

　　“捉迷藏？”小厉峥听不太懂，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孙一柔从地上站起，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是，捉迷藏，他喜欢藏就让他藏着好了，等他藏腻了，藏够了，自己就出来了，所以，小厉峥就和妈妈一起等着，好吗？”

　　厉峥依旧听不太懂，却乖巧点头道：“好。”

　　只要妈妈开心，妈妈高兴，让他怎么样都是好的。

　　他一直都记得爸爸告诉他的话。

　　那天，爸爸找他恳切的谈了谈。

　　“小子，是男人吗？”

　　小厉峥有些犹豫的点了点：“是！”

　　“好，如果有一天，老子不在你妈妈身边了，你要像个男人一样保护她，照顾她，能做到吗？”

　　厉峥咬着嘴唇，想了两秒后才点头：“能！”

　　厉伟笑了，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头：“这才像老子的儿子，记住，说到做到，不然长大后没有小鸡*鸡，也找不到女人！”

　　小厉峥慌乱的往身下捂了捂，见厉伟盯着他笑，又不好意思的松开手。

　　“这些话，别告诉你妈，是我们男人的秘密，记住了？”

　　“记住了！”

　　电梯门关上，有人从里面出来，孙一柔母子走进电梯里。

　　出来的人走过安全楼梯时，轻微的声响点亮了声控灯。

　　灯光打下的影子里，厉伟的身影被拉的又斜又长。

　　他的嘴里叨着烟，烟雾弥漫模糊了他苍白的脸,紫色的嘴唇。

　　那一口一口送进嘴中的烟雾好似止疼散，让他的心不再疼，身体也不再弯曲。

　　夹着烟的手指抚过头皮，眼圈有淡淡的红，眼白周围更是浸透了红血丝，嘴角还有一丝乌青。

　　“傻女人！”他轻声呢喃。

　　看着头顶昏黄的灯，眼泪划出眼角，从裤兜里拿出手机。

　　将烟叨进嘴里，手指拨动，一张一张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每一张都是孙一柔，不同的动作，不同的表情，不同的背景，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直到一根烟抽到底，烫了嘴，他才骤然清醒。

　　猝然一笑，安静离去。

　　*

　　新年一过，时间好似会飞似的眨眼就过。

　　转眼到了3月，学校开学，厉峥也要去学校报道了。

　　孙一柔亲自开车送他到学校，还以为他会不舍，结果，刚看到先前报道时认识的那个小女孩，厉峥就松开孙一柔的手撒丫子跑了。

　　反倒是孙一柔站在人群里一阵阵的不适应！

　　回到车上，打开手机。

　　一条推送消息立刻跳到眼前。

　　和这一个星期以来的消息差不多，又是某某集团涉嫌行贿，哪些官员涉嫌受贿、包庇等的罪名被检察院传唤。

　　这一个星期，这已经是第8起了吧？

　　被传唤的官员大部分都是李傲一派的，最近的他已经被这些事弄的焦头烂额。

　　反观韩曜这边，自从厉伟和安玲公开的成双入对后，韩曜这边的呼声是越来越高了，电视媒体也频频报道厉伟安玲韩曜安世勋一起吃饭的消息。

　　孙一柔关掉手机，默默看了眼挡风玻璃前的那份离婚协议，厉伟已经签了字。

　　她撇开视线，目视前方，熟练的发动引擎。

　　后面，隔着两辆车的距离，小伍和齐鸣远远的跟着。

　　孙一柔瞟了眼倒车镜，即不揭穿，也不追问。

　　就那样默默做自己的事，安静的都不像她了。

　　自从医院一别，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厉伟了。

　　除了电视上，和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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