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点,远途的公交602路回到市区,中午还万里无云的天转瞬间变得乌云密布,一片片乌云黑压压的笼罩在头顶。
孙一柔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抻头往窗外看,听着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的雨丝声响,拎起包快速跑到车门边。
“司机,陈桥巷停一下,谢谢。”
公车停下,她抱着脑袋从上面窜下,又抱着脑袋跑到站牌下暂时躲避风雨,长吁口气。
拍了拍风衣上落下的雨渍,听着身旁几位刚接孩子放学的妇人抱怨这说变就变的鬼天气。
微仰起头,几滴雨丝打湿脸颊,下意识的往里挪了两步,看着地上的雨坑被倾斜掉落的雨丝划出一圈圈涟漪。
低头盯着鞋尖上已被雨水浸湿的一大片,藏在鞋里的脚趾微微蜷起,感到一阵阵凉意从脚底四肢升腾。
3月渐渐转暖的天因这一场雨又回到零下,孙一柔搓搓手指,下意识的紧了紧脖颈间露出的缝隙,冻的牙齿打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可这雨却没有变小的趋势。
身侧的女人们被举着大伞的男人一个一个接走,听着她们喋喋不休一脸不满的抱怨。
“怎么这么慢?我和你儿子都要被冻死了。”
男人略显歉意的看了妻子一眼,将她一搂:“锅上做着饭呢,总要关了火才能过来吧,冻到哪了,给你暖暖。”
一家三口渐行渐远,孙一柔苦笑着收回视线,往这空荡荡的公交站牌下扫过,只剩她自己了,越发感到寒冷悲凉。
街道上的行人与车辆寥寥无几,不想再等,拿包挡在头顶就朝小区跑去,刚跑几步……
“孙一柔?”清朗的男音在身后响起。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孙一柔看到张扬正从车上跑下,跑下后像又想到什么似的抱着头钻进驾驶座里,拿出一把黑色大伞,撑开,微笑着跑到她面前,将她拉回公交站牌下。
“刚刚看着就像你,果然是你,走吧,这雨下的太大了,我送你回家。”
孙一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惊愕之余,见他大半个肩膀都被淋湿了,想着他刚刚因为心急没打伞就从车里跑下,有些歉意:“不用了,我跑回去也就几分……啊!”
她要侧身时,突然脚下一划,踩进雨坑里,身体后仰着眼看着就要摔倒。
张扬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向前一用力,她顺着惯例扑进男子年轻鼓动的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被他紧紧的抱入怀里。
孙一柔小脸胀*红,体温滚烫,下意识的推开他后退一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垂下头:“对不起,我……”
“越来越冷了,走,上车,我送你回家。”
半推半就,孙一柔被张扬送到单元楼下。
男子朝黑漆漆的楼梯上瞅了眼:“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刚刚你淋了雨,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别感冒了。”
孙一柔睨着他,见他全身湿透,很想请他上楼喝一杯茶。
然而,这里虽像是她的家,可又不算她的家,她做不了主。
聂诺半响,到底没说出请他上楼的话。
“今天的事谢谢你,回去的时候开车小心。”
“嗯,你上去吧,我等你进门再走。”
孙一柔咬唇犹豫,动作缓慢的转过身体,朝楼上走去。
站在2楼半的拐角,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宝马在雨幕中闪烁车灯,他还没走?
孙一柔翻出钥匙开门进屋,房门砰的一声闭合,楼下的男人才苦笑着捋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暗嘲自己,你在想什么呢,张扬?
身上的风衣湿透,脚下冰凉的像是踩在冰砖上。
进门后,一室漆黑,孙一柔就知道那男人还没有回来。
开灯,脱掉风衣,浸了水的鞋被她脱在玄关处,仅穿着湿漉漉的袜子小心翼翼走进浴室,可身后,到底留下了被雨水浸湿的痕迹。
她走进浴室,脱光衣物,躺进满是温热的浴缸里,将身体沉下。
肆意的暖包围全身,直到这时,孙一柔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吐出一口浸在身体里的冷气,被冻住的血液终于又能自由流动了。
下意识的抚摸着小腹,将头仰靠在浴缸边缘,疲累的闭上眼睛。
今天,她去监狱里看舅舅了。
自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她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舅舅。
可是,她在监狱待了很久,却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怀了厉伟孩子这件事。
既便林雪不是因厉伟而死,可他包庇了那个本该受到法律制裁的人,对林雪,他到底是亏欠了吧?
女孩仰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心事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30分钟后,她洗完澡出来,刚走到床边就听到手机响起。
早上因为走的匆忙,手机忘带了,一直插在电源上充电。
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着厉伟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才接听:“喂?”
男人的声线平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机忘带了。”
“你出去了?”
“嗯,我去监狱看我舅舅。”
“下雨了。”
“我知道,早上走的时候没下,我以为……”
“有人送你回去?”
孙一柔咬了咬牙,扭头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很半响才淡淡的嗯了声。
“我在半路遇到了张扬,他送我回来的。”
之后,无语……
孙一柔举着手机的手臂都要麻了,仅围了一条浴巾站在床边的她也感到阵阵冷意,从裸露的手臂,肩膀,大腿,小腿处往里灌着风。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有些不舒服了。
“厉伟……”
“今晚有事,不回去,关门早点睡。”
孙一柔要说的话被堵回嗓子里,脸上难掩落寞,可又好像早有心理准备似的。
他和她之间的阻碍好似又多了一个,丁佩,厉伟的母亲,那个第一次见她不言不语不理不睬的女人。
低着头,小声应道:“知道了。”
说完,她主动挂断电话。
拿起床上的毛巾轻轻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卧室没开大灯,只开了床头柜前一盏桔色暖灯,暖灯发出细腻的光泽将孙一柔越发玲珑的曲线描绘出来,她摘掉浴巾,拿起干净的内裤穿好,又套上包裹的严丝合缝的格子睡衣,钻进被子里。
墙上倒映出她形单影只的侧影,孙一柔看了眼,下意识的摸向小腹,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肚子里的宝宝,所以,她不孤单。
叮的一声,床头小灯暗下,卧室再无一丝光亮。
……
晚饭过后,厉耀宗送张梦瑶的父母走出别墅,自己也接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匆忙离去,只留下张梦瑶住在客房里。
丁佩寻不到厉耀宗闹了一通,吃下医生开的抑制躁郁症的药后,渐渐有了睡意。
光线明亮的房间里,厉伟两条修长的腿交叠着搭在床上,身旁睡着一脸安详的母亲。
他拿着手机,小小的手机在他偌大的掌间自由旋转,眯眸看向窗外渐渐安静的雨势,点开屏幕,看了眼时间。
10点了。
没心没肺的狼崽子大概睡了吧?
他不放心的吸了口气,想趁母亲睡着了回去看一眼。
抻臂坐起,正要下地。
身侧的丁佩不安的尖叫起来,面容扭曲变形:“不要,你们滚开,滚开!不要碰我,不要……耀宗,你在哪儿,快来救我啊,耀宗,你在哪儿?”
她呜呜呜呜的哭声即便是在梦里也夹杂着细碎,像是一株被支零分解的花,凋零落地,再无盛开之日。
厉伟的眼眸一点一点变得腥红,放下手机,上床搂住母亲,安抚般的轻拍她的后背:“妈,没事的,大伟在这里,大伟在这里。”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的,没有。”
他的轻声安抚似乎起了作用,丁佩的面容渐渐舒展,跟着喃喃:“大伟?”
“是,大伟在这里,妈,安心睡吧。”
除了他的声音,只有尼姑庵的木鱼可以安抚她,在这里,在这个富丽堂皇却像人间地狱的地方,丁佩找不到丝毫的安全感。
只有利用与囚禁而已。
渐渐的,女人再度睡了过去,厉伟向后退开,修长手臂枕在脑后,望着头顶奢华的水晶灯,闭眼,眼前便闪过孙一柔柔若无骨的身影。
那个小小的一团,敏感、防备、小心翼翼,看着胆小瑟缩的一团,实际上却比谁主意都正的没心没肺的狼崽子。
男人掀开眼皮,侧身拿过手机,点开屏幕,快12点了。
窗外的雨也已经停了。
他曲腿坐起,直接播通孙一柔的电话。
响了5声才被接起,电话里传来孙一柔惊魂未定粗喘的气息。
她又做恶梦了,那个自从父母死后,无时无刻不缠着她的恶梦。
嗓子干哑疼痛,脸也红润滚烫,倒是身上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冷意。
孙一柔有感觉,下意识的朝额头抚去,那里的温度滚烫的吓人。
就连她说出的那一声“喂”,都沙哑的像是来自一个中古老人般。
电话这边的厉伟立刻察觉出不对劲,眯着眸问:“你发烧了?”
……
他快速下楼,披上外衣就朝别墅外走去。
凌晨半夜,张梦瑶却意外的从外面走进,见他出来,温雅的上前一步拦下:“你走了,阿姨醒来看不到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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