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衍一看到那双小腿，胃里就开始抽搐，酸水一阵阵地往上涌，卷到嗓子眼，被他再狠狠堵着。

　　嘴里发苦，后背渗出一身的冷汗。

　　“出事的时候，你还很小，还记得吗？”何茗自己转动轮椅，和他面对面，见到他苍白的脸后，何茗才满意一笑，很好，这才对。

　　沉衍在她面前不该是那副高高在上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他应该怕她，应该不敢看她，应该发抖，应该跪在求她，说她是他的妈妈，是唯一的亲人。

　　何茗痛快地笑出了声，觉得不妥才又忍住，但眉眼间的笑意却散不去，“沉衍，我在问你话，小时候的事情，记得多少？”

　　“……全部。”

　　沉衍捏紧了拳头，声音压抑，扼在喉咙深处。

　　“那我这腿……你？”何茗挑眉看着他，在等一个自己明明确确知道的答案。

　　“记得。”

　　“是吗？”何茗的眉眼很好看，常年不出门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更白，她包养的很好，五十多岁人，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只是那双腿，再也站不起来，成了丑陋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惜。

　　“你当时那么小，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呢。”何茗说，然后把裙摆撩的更高，让那双伤腿完全露出。

　　沉衍掌心一片湿凉，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都没能表现出来。

　　“不小了，当时7岁，记得很清楚。”

　　何茗看他脸色苍白，唇上也没了血色，才放过他，把裙摆放下，自言自语道：“沉业和韩芸赶尽杀绝，他们不是真的爱你，那样的人更谈不上有亲情，你别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了，该做的事情不能手软，多想想从前。”

　　“……我知道。”沉衍的声音很哑，也很沉，头微微垂着，看不到表情。

　　何茗觉得差不多，这才转身离开。

　　沉衍确定何茗不会再出现，才快步走向卫生间干呕起来，那双腿一直在他面前闪过，他脑袋里频频闪过当年的车祸。

　　当年沉业和何茗因爱生情，决定结婚，却没想到，沉业只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婚内出轨。

　　沉业当年看上了韩芸，在何茗不知情的情况下，多次约见韩芸，而韩芸当时并不知道这个人有了妻子，沉业年轻时风度翩翩，一眼看去就是少爷模样，韩芸有所保留，却还是难以自持的动了心。

　　出轨了一年多，沉业做的滴水不漏，何茗并未察觉到不对劲，沉业一方面觊觎韩家的家业，另一方面又很喜欢韩荟，觉得韩芸才是自己的命中情人，看腻了何茗，一年的时候，能利用到何家的，也都已经吃到肚中，沉业骗婚韩荟，追求她，想跟她结婚。

　　随后，沉业跟何茗提出离婚，多次无果，何茗变得有些疯狂，开始跟踪沉业，发现了韩芸这个人，何茗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曾多次伤害沉业和韩荟，沉业越发觉得何茗是个疯子，不可理喻，更是无法相处下去。

　　却没想到韩荟跟何茗几乎同时怀孕，他说自己可以要孩子，可以给孩子想得到的一切，但是必须离婚。

　　当初的何茗还有着一股傲气，她跟家里断绝关系的时候，从没想到会是这样，更不会想到，当初说要一生一世爱她的男人，逼她离婚，还想要自己的孩子，她从来都不是那么软弱甘心被欺辱的人。

　　何茗表面答应，表现的乖顺又听话，却在韩芸生产之后抱着抢走了孩子，沉衍不知道当时同样是孕妇的何茗是如何成功跑走的，何茗没有跟他说过这些，他只知道何茗当时抱走的那个孩子，病死了，他还去看过那个墓地，婴儿是很脆弱的，经不起风吹雨打，更何况是在冬天奔波劳累，连饭都吃不好。

　　他把熠白养大，深知小孩子有多娇贵。

　　在沉衍七岁的时候，被找到过一次。这一次，就是他的噩梦，他跟何茗为了不让韩芸跟沉业抓到，在过马路的时候，碰上了闯红灯的司机……当时何茗为了救沉衍，替他挡了一下，把他重重推到一边，那车把她撞飞，又狠狠摔在地上，导致她下肢瘫痪，后半辈子只能坐轮椅，那样美的一个女人，仿佛在一瞬间凋零。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何茗有了很大的变化，何茗告诉他，他是沉家的孩子，沉家的一切都应该属于他，而不是韩芸的孩子，所以当时是他们约定好，他要把自己想象成是韩芸跟沉衍的孩子，只有这样，才能回去，才能报复。

　　只是为了复仇而已。

　　他的出生就是为了复仇，为了报复沉家。

　　他一直跟着何茗躲躲藏藏，直到12岁，他被沉家找到。

　　找到他的时候，他们正在练习那件已经做过无数次的事情，是的，练习。

　　练习伤害沉衍，就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为了显出这件事很真实，沉衍每天都在挨打，那不是他的母亲，何茗抢走了韩芸的孩子，出于报复，才会这样打孩子。

　　他从没说过一个不字，因为何茗救过他，七岁，车祸，被撞飞的身体，血流了一地，他记得何茗推他的力气，非常大，很用力，他狠狠地撞在地上。

　　这样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他不能拒绝何茗的要求，更不会拒绝，何茗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因为这条命，是何茗救的。

　　他从小接受到的事情，就是听从何茗的指令，完成何茗的任务，他从未体会过感情有多温暖，他所拥有的，除了疼痛便是没有光的黑暗。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非常的惧怕光，不只是阳光，各种光都不能适应，那会让他痛苦。

　　韩芸和沉业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有没有痛苦，当时的何茗正疯狂地鞭打他，把他吊在墙上打，旁边是个铁笼子，何茗经常会把他关在笼子里，让他趴在地上吃饭，所以他脚腕上有根链子，和那个笼子相连，他走不出去，永远都离不开，就算身体离开了，何茗给他的感觉，带来的伤害，烙在灵魂上肮脏不堪的东西，永远都无法消散。

　　因此沉衍被找到时，没有人怀疑这是何茗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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