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夕的目光从他脸上划过，又落在书上。
病房里安静地能听到针落下的声音，两人的呼吸声都很轻，似是谁都不敢打破这份安静。
再次见面，竟然比第一次见到还紧张。
“咳咳……”柠夕忽然干咳了几声，沉衍身体自然靠近她，“别看书了，Baudoin说你要多休息，不困吗？身体累不累。”
柠夕把报纸放在腿上，压着有些激动的心跳，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是Baudoin医生留在这里的报纸。”
沉衍动了动嘴，想伸手去拿走她的报纸，“对眼睛不好，你的眼睛不是……别看了。”
别看了，抬头，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这句话，沉衍含着嘴边，在脑海中里练习了数次，还是没能成功说出口。
现在的气氛不算差，柠夕没有轻嘲，没有不屑地看他，没有冷笑，直到目前为止看起来都还不错。
他甚至觉得，柠夕是不是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他们或许……或许可以进一步了。
但是下一句话，就彻底打消了他这个想法。
“你该不会以为我找你来，是让你管我看不看报纸的吧。”柠夕冷漠地看着他，冷漠到眼睛里含着寒光，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
沉衍垂在身侧想去拿报纸的手，很轻微地抖了抖，然后轻轻抿唇。
“想问我什么。”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柠夕冷冽又坦荡地目光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沉衍的瞳孔晃了晃，完全没有想到柠夕是想问这个问题。
“之前，骗了你。”
开端确确实实是欺骗，有目的靠近，但是在过程中，在欺骗的过程中，是认真的。
这话要怎么说？不管怎么听都像是笑话。
欺骗的过程中是认真的，最后他真的爱上了，谁信？
柠夕收回目光，垂眸看着放在腿上的报纸，哦了一声，又问：“之前是多久之前。”
“刚认识的时候。”
“一直在骗我吗？”柠夕的无名指藏在报纸下面，一下一下的划拉着，没有发出声音，也几乎看不到，要是不做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她会觉得无所适从。
“……对。”
“哦。”
沉衍眉头忽然紧皱起来，蹲在床边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是骗了你，从一开始就骗了你，后来的每一件事我都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没有糊涂，也没有被仇恨蒙蔽，我清醒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在骗你，每一步每一步都在让你往这个陷阱里走，是我眼睁睁地把你推进去，所有事情的发展都是因为我，让你更痛苦更难受的全因为我。”
他说了很多话，她听得清清楚楚，这些真相，仿佛是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用力撕裂，让他们同时疼。
柠夕还是一脸漠然，目光稍微偏移，从腿上挪到了他的脸，冷静地问：“所以呢？”
沉衍喉结动了动，要说的这句话废了很大的力气，他一字一顿，极为认真，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
他看着柠夕，很认真，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带着一点点水光，他说：“所以，你应该恨我。”
所以，你应该恨我。
柠夕没有反应，沉衍的呼吸有些重，在克制着颤抖，继续说：“是我害了你，我利用你，你是棋子，是跳板，只是我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你恨我吧，狠狠报复我，随便怎么做都可以，我这样的人，没有感情，学不会爱人，我利用完你会继续利用下一个，我这种人应该千刀万剐，不值得你爱，你要还因为我的事情难过，你就太傻了。”
“所以离开我，恨我，想着报复我，把所有的不痛快都发泄在我身上。”
柠夕能看到他眼睛里的水光，不像是眼泪，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沉衍怎么可能会哭，是不是？
她看着他脸上那么痛苦的神情，每句话都尽量是发自内心。
“好，我恨你，不再喜欢你。”柠夕答应他，看着他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层，嘴巴也用力抿着，半蹲着的身体微晃了一下，“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报复你才好。”
“……恨我就可以了，不痛快的时候，咒骂我，找人打我，用刀子捅我。”沉衍的声音特别哑，刚才还好好的，忽然之间就很难发出声音。
“Baudoin医生跟你说了我心理有问题。”柠夕问他，却没有用问句，这些类似的话，她曾经跟Baudoin医生说过，她说她在克制，克制的不伤害自己，手腕上有一道新伤，很浅，不用多久就能愈合，伤疤就能淡化，那是在她划伤自己的时候，忽然清醒，收了手。
她跟Baudoin医生说，她说她感觉自己的情况好了很多。
沉衍立刻严肃地看着她，在纠正她，“你没有病，你好好的，你的心理没有问题，不要这样想！”
“你现在说的话，也是在骗我。”柠夕看着他的眼睛。
“沉衍你敢不敢不骗我。”
这句话，沉衍听了心里惊讶，柠夕又何尝不是，这句话她用了多少勇气才说出口。
沉衍，你敢不敢，不骗我。
沉衍是在一瞬间失声的，他应该说什么，他无法思考哪个回答是好的，是可以让他们的关系缓和的，是能够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他走一步算五步，每一步都带着目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改不了，但是柠夕的事情让他无法计算，无法估计，无法准确地说出所谓的“正确答案。”
柠夕，是一个例外。
“不会。”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不想再算计，想说句真话，到了现在他还怎么舍得再骗她。
任何手段都无法用在她身上了。
他早就输了，输的彻底。
“那你说，我的身体现在是什么状况。”柠夕问他，一直没有变过的淡定，很淡定，冷静到像是真的不在乎。
沉衍深吸了口气，胸口觉得憋得厉害，又颤抖的吐出来，“……不太好，Baudoin说，还是尽快做手术保险，他执刀，痊愈的可能性非常高。”
“哦，你刚才说，我应该恨你，应该报复你，那我是不是应该不治病，让你活在愧疚里，一辈子出不来才是最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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