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人查过了，从十天前开始到现在，汽车站、火车站、飞机场，都没有杜大爷离开京川市的任何记录。”

　　郑青梅捧着一杯热水.她很少有应对下雪天的经验，今天出去穿的又不多，这会儿正还没暖和过来，一边哆嗦着一边说话。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两种可能。”安清怡微眯着眼说道，“要么是杜大爷并没有离开京川，要么就是他是坐在别人的车上，通过高速公路离开的。”

　　卢有成发愁的说：“这就不好办了。”

　　“如果能想办法从警察那边的全市监控入手，应该可以找到线索。”褚随心说道。

　　发财嘀咕道：“你说的倒是容易，警察能随便让我们查那些东西吗？”

　　安清怡放下杯子，说：“那些等之后再说，现在，先把各自调查到的情况说一下吧。”

　　在郑青梅之后，下一个汇报调查情况的人是卢有成。

　　“杜大爷在离开之前的那几天，状况的确有点不太对劲。”负责去杜大爷所住小区那边调查的卢有成说。

　　“一般情况下，杜大爷只要不出门，每天傍晚都会去老年活动中心和人下棋。可是那几天他经常傍晚之前就回家，然后再也不出门。”

　　“因为他年纪大了，有些老棋友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还商量好要去看他。结果，等到他们过去的时候，杜大爷已经离开小区了。”

　　“还有个事情，我是听杜大爷楼下那个居委会阿姨说的。他们那边每年过完农历年才交物业管理费，这次他提前好几个月就把钱先给居委会阿姨了，说是他要出远门，如果没来得及回来，就让那阿姨替他交一下。”

　　这最后一个消息，让安清怡心里打了个突。

　　郑青梅说：“这样看来，杜大爷在离开之前就做好了短期回不来的准备了。”

　　安清怡心里发沉，只希望是真的“短期不回来”而已，而不是……

　　接下来，发财和元宝两兄弟那边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算是在安清怡的预料范围之内的，虽然每天刑满释放的人员不少，可是那种犯过特大案件，还刚出狱就宣布要报复警察的，还真的不多。

　　最起码，要报复人家也不会大张旗鼓，让全天下都知道。

　　最后，轮到的是安清怡和褚随心这边。

　　褚随心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又把今天出去的各种记录都重新整理了一下。

　　当褚随心以为她是要对照记录来复述今天发生的事情，就见安清怡从她的大衣领口底下，翻出来一个差不多有两个打火机那么大的小黑盒子。

　　安清怡从那个黑盒子下面按了一下，就有一个袖珍U盘掉了下来，落到她白皙的掌心。

　　她把U盘递过去：“随心，把这个接到电脑上，配合你的记录一起说。”

　　安清怡藏在衣领下的这个黑盒子，其实就是个微型摄影机，镜头就是衣领上的黑色宝石扣，这东西因为体型太小的缘故，自身电量有限，基本上大部分电力能量都靠携带者行走运动来提供。

　　褚随心一开始还有些奇怪，既然安清怡有这么个摄影机可以用，为什么还要她每次都要做详细记录。

　　而当褚随心把录像都打开之后，她就明白了。

　　因为安清怡需要隐藏身上戴着的这个工具，所以必然不可能随时随刻都能把镜头对准别人，这就导致很多细节，还是要靠着褚随心的后期补充。

　　比如，说这句话的时候，对方是什么样子的神态。

　　比如，说那句话的时候，对方做出了什么动作。

　　录像和文字记录配合，加上褚随心过目不忘的本事，总算是可以尽最大可能的把所有对话还原了。

　　今天，安清怡和褚随心冒着大雪，总共去拜访了四户人家，这些人要么是杜大爷的老同事，要么就是他的老朋友。

　　最起码，他们都有一个明面上的共同特征：和杜景荣关系非常密切，能够取得他近乎于无条件的信任。

　　等到录像全都放完，郑青梅做着精致美甲的食指轻轻叩着自己的下颌。

　　“那个刘爱国，很不对劲啊。”她若有所思的说道。

　　对此，安清怡是果断的点头。

　　“没错，今天见的四个人，最奇怪的就是他。”

　　这可就难住了其他人，尤其是跟着安清怡一起出门的褚随心，更是满头雾水。

　　“小老板，他有什么问题啊？他不是还主动要帮着我们找杜大爷吗？”褚随心天真的问。

　　安清怡笑容发冷的问道：“你不觉得，他对杜大爷失踪失联，下落不明这件事，接受的太快了么？”

　　“从我们进入书房，一直到他送我们出去，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他没有对杜大爷失踪的事情表现出任何抗拒，哪怕只是因为不希望杜大爷出事所以抱有怀疑的‘抗拒’都没有。”

　　“剩下的三个人，基本上都是反复的向我们提出问题，在证据和事实都非常明确的时候，才接受了杜大爷失踪的这件事。”

　　褚随心听着安清怡的话，发现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那个刘爱国的表现，很不正常。

　　因为有了怀疑的目标，褚随心开始努力的回忆和对方有关的一切记忆。

　　以褚随心这样过目不忘，记忆力超群的人来说，假如他们脑内的信息和普通人一样，杂乱无章的堆放着，那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试想，你把整个图书馆的书籍全都堆放在一起，你还能以最快的时间找到需要的书籍吗？

　　所以，褚随心对自己的记忆是进行过特殊训练的，要举例的话，她的记忆空间就像是个做好了分区和文件夹的硬盘。

　　各个空间的索引放在桌面，将记住的东西按照重要程度，一层层的存入文件夹。

　　因此，褚随心可以把她记住的所有东西，以最快的速度，准确无误的回忆起来。

　　此刻，褚随心就是找出自己脑内关于“刘爱国”这个人的所有记忆，当她回忆到那间书房，褚随心睁开了眼，眼底满满的都是愕然。

　　“小老板！我想起来一件事！”褚随心急急地说，“刘爱国书桌上有一张合照，那合照里面，有一个人应该就是杜友青！”

　　－

　　安清怡用最快的速度开车到了瀚海花园，这一次，她直接输入密码，一路畅通无阻的上楼。

　　当安清怡气喘吁吁冲进门的时候，沈淮南刚好将笔记本电脑和文件搬到客厅里来。

　　他看到安清怡竟然在这样的大雪天里满头是汗，前一秒还颇为悠闲的神色立刻转为带着紧张的严肃。

　　“出什么事了？”沈淮南快步走过去，同时对安清怡问道。

　　安清怡揪着沈淮南的衣领，那动作看上去是个要寻衅挑事的恶棍。

　　她语速极快的说：“告诉我杜友青现在的具体住址！”

　　如果放在平时，沈淮南肯定是要用这个地址来和安清怡做些“等价交换”，然而，此时此刻的安清怡已然是急得处于随时暴起打死人的边缘，沈淮南还不至于这种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因此，沈淮南二话不说，迅速的穿衣换鞋，拿起放在鞋柜杂物托盘里的车钥匙，拉着安清怡出了门。

　　楼梯里，沈淮南用随身携带的干净手帕给安清怡擦掉汗水，免得她一会出去被风吹了感冒。

　　他问道：“要是有急事，为什么不打电话找我？”

　　“你手机关机了。”安清怡无暇顾及沈淮南的行为，只是没好气的说道。

　　沈淮南愣了愣，从衣兜里取出手机，发现是手机没电了。

　　正常来说，手机没电这种事是不太可能发生在沈淮南身上的，可是今天他忙了一些特别的事，一不小心，就把给手机充电这件事给忘记了。

　　“不说这个了。”沈淮南跳过这个话题，又问道，“你这么急着找杜友青是为什么？”

　　安清怡阴沉着脸说：“我事务所里有个人失踪了，现在我怀疑这件事和杜友青有关系。”

　　电梯门打开，两个人直接到了地下停车场。

　　沈淮南言简意赅的问了两个字：“证据？”

　　原本，安清怡是不想说的，可是，在这种心里发慌的时候，能和一个人说说话，的确很大程度上能缓解心理压力，于是，她趁着在路上的时间，把证据和推论都告诉了沈淮南。

　　褚随心发现刘爱国和杜友青有合照后，安清怡就迅速的把这俩人都当成了最大嫌疑人。

　　恰好在这个时候，宋东晟打电话过来，告诉了安清怡一个消息。

　　杜友青和徐晓琪从高中开始就联系紧密，一直到大学后，杜友青进入他父亲的公司，后来就开始和徐晓琪谈恋爱。

　　这场恋爱终止于杜友青入狱，然而，这其中包含的事情可远远不只是在自家公司贪污这么简单。

　　杜友青贪污这件事里，牵扯到了杜家总公司财务副部长的意外身亡。

　　当时经办这个案子的人，就是即将退休的杜大爷以及他的同事，刘爱国。

　　杜大爷那个时候对杜友青谋杀那位财务部副部长的事情是很肯定的，但是那时候的案子，有个无法解决的致命问题。

　　那就是，杜友青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对此，刘爱国就是和杜大爷持反对意见，认为他的判断太过主观。

　　不管如何，最后杜友青只是按照贪污公款来判刑，并没有将这桩人命案也算到他的头上。

　　在办完了那个案子之后，杜大爷和刘爱国就双双退休。

　　这看上去好像只是一个因为证据不足而无法继续调查的案件，可是，宋东晟查出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多年前，那位财务部副部长意外身亡的时间段里，徐晓琪曾经出现在同一个街区的监控之中。

　　“所以，你认为是徐晓琪和杜友青一起谋杀了那位副部长，后来，他们用手段买通了刘爱国，最终摆脱了杀人的罪名。而杜友青在出狱之后，对杜大爷还是心怀怨恨，又联合刘爱国算计了他。”

　　车子到达目的地，沈淮南在下车的时候，做出了总结。

　　“对，就是这样。”

　　安清怡裹紧了羽绒服，强忍着寒风灌入衣服里的冷意，跟在沈淮南身边。

　　白天的雪已经停了，此时两个人走在路上，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某种一踩就会叫的神奇动物。

　　沈淮南问：“为什么不报警？”

　　“那样就会打草惊蛇，谁知道会不会有内应给杜友青通风报信。”安清怡跟着沈淮南的脚步，极其冷静的说，“我现在去找他，是以调查徐晓琪出轨的名义，他很可能会大意轻敌。”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沈淮南没有理由反驳。

　　安清怡本以为进入小区会会有些困难，没想到，沈淮南直接刷了门卡。

　　“你有这里的门卡？”安清怡诧异的问。

　　沈淮南从容回答：“我在这里有房子。”

　　“……”

　　即便是在如此紧张的关头，安清怡还是想要骂一句万恶的有钱人。

　　她到现在名下唯一的不动产，只有一辆未来会不断贬值的车，而沈淮南却是在各种高端小区都有只会不断升值的房子！

　　来自于身后的怨气太过浓重，以至于沈淮南忍不住回头看了安清怡一眼。

　　“看什么看，快走啊！”安清怡迁怒的斥了他一句。

　　沈淮南只当她是着急救人，没有细想这浓重怨气的来源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前沈淮南就说过，杜友青的住处是徐晓琪给安排的，就在徐晓琪一个好闺蜜的楼下。

　　这就是安清怡会在和宋东晟确认过，他还没查到杜友青住处之后，就立刻想到找沈淮南问的原因。

　　只是，当时安清怡可没想到，沈淮南会跟她一起过来。

　　因此，在上楼的时候，安清怡犹豫了。

　　她在电梯前拦住沈淮南，说：“你还是别跟着我上去了，你回家去吧。”

　　其实安清怡应该更早一点拒绝沈淮南的同行，最好的时机就是在沈淮南穿衣换鞋出门的那一刻。

　　可惜，那时候她脑子里还有点乱，就把最好的时机给错过了。

　　再加上沈淮南有进门的门卡，还就那么巧合的在杜友青所在的那栋楼有房子，能够让两个人畅通无阻的进入这栋楼，安清怡最后的拒绝时机，就只剩下了进电梯的这会儿。

　　“你一个人上去我不放心，而且……”沈淮南有些狡猾的笑道，“你知道杜友青住处的具体楼层和门牌号么？”

　　安清怡愕然，这才发现，沈淮南一路上根本就没有说杜友青的具体住址！

　　她颇有些无力的说：“现在上去有危险，你不要乱来。”

　　沈淮南一针见血的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杜景荣才对吧，你继续在这里和我争论这个问题，很可能是在消耗杜景荣得救的机会。”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时间，是现在安清怡最耗不起的东西。

　　“好吧，我们一起上楼，如果有危险你不要乱来，知道吗？”安清怡不放心的叮嘱着。

　　对此，沈淮南笑而不语，什么都没答应。

　　他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安清怡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是把思维转移到一会该如何应付杜友青这事情上去。

　　电梯在十九楼停下，沈淮南熟门熟路的带着安清怡到了1902室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奇怪的是，门铃按了三次，都不见有人出来开门。

　　“难道是已经跑了？”安清怡不禁把事情往坏处想。

　　沈淮南却在这时候问她：“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安清怡抽了抽鼻子，脸色顿时一变，她尝试着去推门，门竟然直接就开了。

　　这种高端小区的防盗门自然都是无声的，安清怡只是轻轻一推，大门就缓慢的向着内侧，完全敞开。

　　室内没有开灯，但是，那股先前让安清怡变了脸色的味道，在这一刻如同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随着室内的暖风冲了出来。

　　那是一种浓郁得好似是家里下水道堵了反水，又将那水在屋子里积存了不知多久，最终沤烂后才会有的味道。

　　这气味让安清怡的心跳一下子就提高到了某个上限。

　　“这什么味道？”沈淮南被那味道臭得后退了两部，掩着口鼻，声音发闷的问道。

　　安清怡从包里取了几个她平时随身带着小塑料袋，这是她用来在没垃圾桶的时候装些纸屑口香糖用的，没想到，现在会派上用场。

　　将塑料袋分别套在双脚和手上之后，安清怡又把进大楼时候摘掉的帽子重新戴上。

　　做完这些，她才回答了沈淮南的问题。

　　“是尸臭。”

　　沈淮南那张泰山崩于面前都不会变色的脸，一下就青了。

　　他拉住安清怡的胳膊，说：“我和你一起进去。”

　　安清怡视线落在沈淮南穿着皮鞋的双脚上，又示意他看看她这边脚上的塑料袋。

　　“你进去了，只会破坏现场。”

　　到了这一刻，安清怡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就是，这尸臭的来源，是杜景荣的尸体。

　　假如真是如此，那她就必须在进入这间屋子的时候，最大限度的保持现场的完好程度，以便之后到来的警察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破案。

　　因此，她是不可能让无法盖住脚印的沈淮南进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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