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结果比预想中出来的时间更久一些，叶思清等了两天，才接到李正亭的电话。

　　李正亭当天碰巧赶上有一台手术要做，叶思清便由佣人阿禾陪同着前往医院。

　　到了医院，负责给叶思清做检查的老主任也在做手术。

　　叶思清一直等到了中午，阿禾怕她会饿着，提前去楼下买些合适孕妇吃的营养餐。

　　没过一会儿，李正亭做完了手术，出来了，一瞧见叶思清，立即脚步匆忙地朝她赶过去。

　　“嫂子，等久了吧。”李正亭边说边从裤袋里拿出手表瞧了瞧，“老杨那台手术的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报告我也看过，您没来之前，我跟他讨论过，这样，你先到我办公室，一会儿我让老杨直接过来一趟……”

　　“好。”叶思清毫无异议，跟着李正亭去了他的办公室。

　　李正亭手脚利索地倒了茶水，还细心地注意了温度，才把杯子递给叶思清，然后从抽屉里翻找出一沓的检查报告，一份份地跟叶思清解释，尽量用比较通俗的话。

　　说到最后，他的神色逐渐凝沉了些，下了结论。

　　“……也就是说，嫂子您这一胎是特殊情况，怎么怀上的，我们就不去细究了，导致怀孕的因素也不少，很难确定，但能肯定的就是嫂子您的身体状况，本来是暂时不能怀孕的，这就好比一个容器，没办法盛一样东西，非要塞进去，那这东西就得变形，可以理解成是变异。”

　　李正亭说到这里，看着叶思清泛白的面色，有点于心不忍，“嫂子，不好意思啊，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太直接了，我就是打个比方，尽量让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叶思清微微捏紧了指尖，出了声，声音十分艰涩，“那你的意思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健康的？”

　　“对。”李正亭点了一下头，“虽然不是百分之百肯定，因为胎儿还太小，正在初步发育阶段，但是从嫂子您身体各项指标，还有目前能检查出的胎儿的各项情况，综合来看，现在的状况不太理想……阿禾跟我提过，您孕吐很厉害，这也算是其中一种表现吧，也就等于是您的身体在预警，这个孩子对您的身体来说，负担比较大。所以我和老杨，还有其他几位专家讨论过，我们都一致建议您不要这个孩子。等身体调理好了再——”

　　李正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向知晓礼数的叶思清匆匆地打断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不可以怀着，同时进行调理吗？”

　　“嫂子，您现在肚子里多了一个娃娃，他就是通过您来摄取营养的。”李正亭解释道，“就是您的身体原本就不太能够承担他需要的营养和能量……”

　　李正亭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小圆圈，“比如您的身体能够储存和提供的能量是这么多，但——”他又用手另外比出了一个更大些的圆圈，“但您的小宝宝他需要的是这么多。”

　　李正亭的比喻已经足够浅显易懂，也把事情的严重性和绝对性表明得很清楚了。

　　叶思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直到老主任杨医生做完手术，来到办公室，把李正亭说的情况解释得更详细一些，但也都是同一个意思。

　　只能说，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个意外，而且来得不是时候。

　　如果强行留住，有很大可能性会中途就在母体里窒息死亡，并且，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对叶思清身体会造成较大的压力，即便可以给叶思清额外补足营养，让她能顺利的熬过去，让孩子顺利出生了，但这孩子也会存在或多或少的缺陷，严重的话还有可能会生出一个畸形儿。

　　医生的谆谆告诫回荡在叶思清的耳内，她最终双目无神地望着桌上的那些报告单，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这孩子不能生下来。”

　　杨主任该说的都说完了，便由李正亭送到了门口。

　　“这种情况对女人来说都不好受。”杨主任微停了步子，转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身躯紧绷着的叶思清，随即低声对李正亭叮嘱道，“让她老公好好安慰安慰，开导开导，这样心情可能会好点。”

　　李正亭一听这话，立马摇头，和杨主任并肩走出办公室，又多送了几步，陪着走的同时叹息着，“老杨，你那是不知道，我们老大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又特别喜欢我这小嫂子，成天说要和嫂子生一队篮球队，上一回就说是以后生的概率小，我们嫂子闹着要分，把老大折腾惨了，这好不容易才又怀上了，把人给哄回来了，现在又说得把这一胎打掉，这不是……唉……”

　　杨主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只好抬手拍了拍李正亭的肩，再说了句，“不管怎么样，两口子有什么事还是摊开来说吧。”

　　送走了杨主任，李正亭返回办公室，就见叶思清仍在端坐在椅子上，还在看着桌上散开的那些检查报告。

　　“嫂子，嫂子……”

　　李正亭轻喊了好几声，叶思清才神情恍然地转头看向他。

　　“嫂子，你是怎么打算的啊？”李正亭毕竟是医生，虽然也知道让叶思清尽快做决定很残忍，但这种事关身体好坏的重要问题是最不能拖的，能尽早解决就尽早解决。

　　“我听您刚才说的，是想好了要把这孩子拿掉吗？”李正亭问。

　　叶思清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地出声，一字一顿着说，“就拿掉吧。”

　　李正亭从未见过她脸色这么差的模样，他本来就对美女都抱有怜香惜玉的心理，愈发觉得不忍心了，“嫂子，您真的想好了？如果您要是真想留下这孩子，我也可以和老杨他们想办法尽量给您护住，您看您这都难过得好像快哭了，我知道您心里很不舍得，当母亲的有几个能真的舍得下自己的孩子？您要是真舍不得，要不赌一把也行。”

　　李正亭的话并没有令叶思清的表情出现任何缓和的迹象，她慢慢地摇了摇头，“生出来就是不健全的孩子，这样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他一出生就要受苦，何必呢？”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她没办法接受将来生出一个有缺陷的孩子，不能接受她和邵励城的孩子注定生出来就会比别人差一些，她希望给他一个完好的孩子，而不是残缺不全的……

　　“好吧，既然嫂子您想好了……”李正亭叹了一大口气，“那等老大回来，您好好跟他说说。不是我偏心老大啊，但这种事说实话，对老大他的打击也不小，您可以说是还年轻，但老大比您还大了一轮，再没几年就得破四了，这临门差一脚的次数多了，可够能怄死人的，老大又是那么个暴脾气，要知道了肯定心里也不好受。”

　　“是啊。”叶思清声音飘忽着应道。

　　李正亭猛地想起什么，警醒道，“但是嫂子，先说好啊，你可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跟老大再掰了。老大是真的心里搁着您的，最疼您了，就算没有孩子，他肯定也不会对您差了。所以你们没有孩子，也要好好过，以后还是会有机会的，我再和老杨他们好好研究，您放心，我一定加足了劲儿，不会让您和老大等太久的，所以嫂子您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叶思清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容，“谢谢你，李医生。”随后请求道，“对了，我和励城这两天联系不上，可能是不方便，不过你们可能会有你们专门的联系渠道吧？这件事等励城回来，我会再自己和他说，你先不要跟他提了，他现在在外面做事，不要让他分心。”

　　“好，就让你们两口子自己谈，我不掺和。”李正亭连连点头，把报告全部收回抽屉里锁上，还不忘嘴甜几句，“要不说老大娶了您真是娶对了呢，嫂子您这么体贴，老大能娶着您，是真有福气……”

　　他故意把话题扯开，就是希望能够让叶思清不再沉浸在那种悲伤的情绪里。

　　叶思清此刻的心情哪里能好转，但她仍然竭力收敛了纷乱的心绪，强颜欢笑着配合李正亭的笑闹打趣。

　　从医院回到别墅之后，她也表现得很正常，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时常半夜醒来，怔然地坐在发呆，就觉得心里空落落，也不再经常地去抚摸自己的腹部，更不会在没人的时候，悄悄地和肚子里的小宝宝说些小秘密或是跟小宝宝抱怨他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每当想起这个孩子，她心头就会怀有一丝歉疚，为那个再过不久就要将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痕迹彻底抹消的残忍决定。

　　今天李正亭在办公室门口和杨主任说的话，她其实听见了一些。

　　无需李正亭说，她自己也都很清楚邵励城有多喜欢孩子。

　　她还记得他知道她又怀上宝宝之后，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肚皮，笨拙又珍视地和小宝宝的……

　　叶思清越想心口越是发涩，她禁不住抬起手，掩住了自己的半张面孔。

　　半晌，她的声音低低地响起，说了一句，“对不起。”

　　也许是在对一个人说，也许，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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