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

　　贾环玉再次走到老余家，猛然想起之前做过的龌龊事，悔恨交加，痛苦万状，但很快镇定下来，因为这关系到未来贾家的发展大计，关乎汪萍对他的希望和看法。

　　老余，也听说了贾环玉在外赌博被人断指抵债的事情，现在见到真人露面，有些悲叹惋惜。

　　因为他知道，贾环玉跟自己没什么分别。别人是用明的，而自己却用的是下三滥的手段，恬不知耻靠讨要威胁生活，都不是什么光彩的正常人，所以生发有恻隐和同情之情。

　　不等老余开口，贾环玉走上前说：“老余你还好吧？之前借你的钱都没还上，不过今天我是来还钱的，当初你借给我八百，而我现在要给你五千，是对你的补偿。拿着，其中一部分是我给你的，一部分是求你办事用的。”

　　没等老余反应过来，两个信封已然到了手中，沉甸甸的，掂量一下有好几千的样子。

　　老余愣了一阵，才说：“你是借过我八百，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到这种时候，不打算再要，你还是拿回去，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而我一个人用不了多少钱，况且最近也不缺钱，如果你不够还可以出借一两千的。这些钱你拿着，孩子上学需要钱，而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如果你不嫌弃，在死之前还想烦请你代为料理后事呢！”

　　贾环玉握着老余的手说：“余大哥，我们都是一样可怜的苦命人，你不说我也会照做的，今晚先不提钱的事，我找你有事商量，希望你不要推脱。”

　　老余拉他坐下，充满疑惑地问：“什么事？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帮你干什么呢？”

　　贾环玉急忙说：“就是请你演一出戏，虚张声势也就行了。今天中午，市里来了大领导，按原计划该有你的份，每家两千过节费，但听人说吴铭剔除了你的名字，说缠访闹访户不在慰问范围之内，我是拿到了两千块，还有平瑞大哥给大家的两千二，加起来也有四千多，邱通来家找过你，但说锁门不在，所以我带着二千二送过来，顺便给你说说。下午欧阳书记有事先走了，把春节慰问困难户的事情交代给了吴铭和朱全，这会正在挨家挨户走访发钱呢！我知道你并不缺这两千块，但只因为你上访反映合理诉求给他们抹了黑添了负担，一下子就被剔除出去，这显然是有失公平正义的。所以我为你鸣不平喊冤屈，但这次找你并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只为难捉弄一下他们就行了，使他们在群众面前丢人现眼，我们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一直以来我也想劝阻你一下，只是没有勇气，其实到了你现在这个年纪，完全不用在抛头露面受人冷落嘲笑，你攒下来的钱足够衣食无忧过完剩下日子，你放心，在你有生之年我愿意给你养老送终，不求你的一分一厘回报，这点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半点欺心！”

　　老余沉默一阵才说：“好吧，我听你的，这是最后一次跟他们过不去，其实我也知道该知足满足了，但一想到生无依靠，就骗自己在他们这帮人跟前找点存在意义，就这样做了一年又一年，已经丧失了良心迷失了本性，既然有你做依靠，我想歇歇了，不想再乞讨游荡下去，闹完这一次我就洗手不干了。”

　　贾环玉说：“余大哥，我也迷失过，若不是平瑞大哥一番说教劝导，我也不会振作起来，放心吧，你只要出面搅和一下，让他们尝尝厉害，我们就停手，不能为难伤害到自家人，这些问题我都事先想好预料到了，不会有什么意外和后果的！”

　　老余笑说：“呵呵，你一张口我就猜到了，这事除了我真没第二个能干的，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到时候随机应变不会强求吃亏的！他们这会走到哪家了？”

　　贾环玉说：“我出门时候刚进徐三泰家，就在他家附近吧，找人问问就知道了，这样吧，我还有别的计划，先走一步了，不能被耽搁的！”

　　老余笑说：“那好，我这就出发，你先忙去吧！”

　　贾环玉偷偷离开老余家，往马翠花家赶去。

　　老余有了依靠，胆子大了起来，知道是邱平瑞暗中操控一切，急匆匆走出了门。

　　没等老余寻访，邱明早已等候在暗处，见是老余，拉到一边说：“余大伯，吴铭等人刚进了王子东家，快过去看看吧！”

　　老余知道内情，不敢停留，小跑着去了王子东家。

　　而邱明也紧跟着跑了过去。

　　这是邱平瑞临时计划的，生怕老余冲动闯下大祸，叫邱明暗中指挥调停，别让老余吃亏连累出卖了自己，算是计划内的双保险。

　　老余一口气跑到王子东家，见到吴铭和朱全正与王子东一家座谈闲聊。

　　“吴书记，朱镇长，你们做的好事啊？”

　　吴铭见他到来，就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也很气恼，但当着村民不敢发狠，忍气吞声惊问：“老余，我们做什么了？你又跑过来干什么？”

　　老余突然上前揪住吴铭衣领，冲着大伙叫嚷：“老少爷们快过来看看，这就是咱镇上大名鼎鼎的党委书记吴铭吴书记，做好事从来不留名号，真是名副其实啊！”

　　吴铭挣扎着推开老余，大声呵斥：“老余，你放尊重点，我怎么你了，非跟我胡搅蛮缠胡说八道？”

　　老余又扑上去扯住吴铭衣袖，大声叫嚷：“大家快来看啊，吴书记恼羞成怒了。欧阳书记分明是来看望我们这帮困难户的，可就是他，这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吴铭吴书记愣把我排除在外了，你们说这合不合情理该不该解释说明一下啊？我能算得上五保户，怎么就不算是困难户了？欧阳书记过年慰问困难家庭，而我就该享受关怀，可以私自把我排除在外了。我去省上还有省部级领导接待，都说我孤苦无依，可怎么到了你这里却成了缠访闹访的泼皮无赖了？今天你要解释清楚，如果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就别想轻轻走出去，要走也是踩着我的尸体过去。我是一个人，无牵无挂，蒙冤受苦三十多年，到现在也弄明白到底是官官相护还是意外自杀，活生生的一家人死得只剩下我一个，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和放不下的，你现在给两千块我也不稀罕，今天非要讨个说法，让乡亲们评评理，我正常反映情况表达合理诉求怎么了，省市县各级领导都接待过我，都没有为难过我，每次都主动拿钱封口，而到了镇这一级到了你吴铭书记这里反倒成了给你们抹黑给你们添乱，这是冷漠无情还是有意脱离群众？”

　　吴铭知道他的影响和手段，一时间难以应付，急忙冲朱全说：“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钱给他。”

　　朱全拿出信封递到老余手里，吓得连连后退。

　　老余已经豁出去了，在接到信封的一瞬间，当即撒向空中，这下子，满屋子都是百元大钞，崭新号码连着的大红票子先后飘落到地上。

　　而这时候越来越多的村民赶到现场，推推搡搡走到了门口屋内，听嘈杂声音，院外还有一大批村民围拢过来。

　　吴铭被一群年轻人围困在中间，连掏手机请求支援的机会都没有，朱全之前见过这种阵势，吓得躲在一边，不敢搭话，不敢抬头，更不敢打电话发短信呼叫支援。

　　老余趁势说：“大家都来评评理，我老余蒙冤受苦三十多年，有谁真正追查过凶手，有谁真正讨论过案情，我一个人苟且偷生到了现在，本以为能沉冤得雪含笑九泉，万万没想到，在他吴铭眼中，我还是缠访闹访的泼皮无赖，欧阳书记来看望困难群众，但他对我怀恨在心，当然，我承认给你们镇党委镇政府抹了黑添了堵，但换作是你还会这样冷漠无情吗？我妻子遭人强暴，儿子被人当场踢死，母亲含恨而终，父亲疯傻走失，我散发过上万份诉状，找过很多领导，到现在呢？有谁记得诉状上面到底写有什么？我的诉求和期望又是什么？吴书记请你告诉我，你知道诉状都写些什么，我最终的诉求又是什么，我的怀疑对象是谁，我的真名是叫什么？你清清楚楚告诉我，如果答不上来就说明你从来不了解情况，只知道肆意打压困难无辜群众，对我们这些底层受苦群众不闻不问，你说说看你了解多少知道多少，就当着大伙的面，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你是怎么做领导怎么当书记怎么为人民服务的？”

　　这件事过去三十多年，之前还有人看到议论那纸诉状，几年后都淡忘遗忘真正的内容和细节了，只知道老余就是故意缠访闹访，那件案子早已定性为意外和自杀，结了案翻过去了，最近一直在谈论，老余拉屎撒尿丑态百出的事情，基本无人知晓过去的事情了。加之吴铭新上任不久，对禹王村的情况不太了解，虽听说过老余这个人，但也是从县领导酒后谈起，说他丧失人性失德败德，接连做出拉屎撒尿的丑恶行径，听了许多坊间笑话和恶搞细说，真不清楚当时的案件细节，甚至都不知道老余的真名叫什么，一直以来都跟着叫惯听惯了老余，村里人都没几个记得起的，吴铭怎能想得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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