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有容正倚在窗前接电话，见周琳进来，旋即走进浴室。

　　继而，我听到淅沥沥的水流声，听不到他的说话了。

　　他在防备周琳？

　　一个沉迷二次元的少女，并且是与世无争的周瑾安的女儿，能对他做什么？

　　我对温有容的行为嗤之以鼻。

　　周琳似乎根本不在意温有容做什么，走到我身边，“林蒹葭，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我扯好被子，“你不是应该……”

　　她给我看了右手手背上的红点子，“你出事那晚，我也淋了太多雨，高烧不退。老头就带我来医院了，离你住的酒店很近。要不是……”

　　周琳压低了声音，“里面那个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人告诉我你在这里，我也不知道。”

　　漫画走出来的男人？

　　温有容虽然好看，和少女漫画的男主角风格还是有差的吧？他明明，更有男人味，关键时候更具血性，是铁骨铮铮的男人。

　　孟想才更像漫画里走出来的。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又走神了！

　　清咳两声，我重新注视周琳，“那你没事吧？你妈留给你的戒指，找到了吗？”

　　“休息了两天，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说，“我本来想走，但你一直没醒。这两天我每天都来一次，总算今天你醒了。我就放心了。”

　　我本就不是奔着她愧疚去追的。

　　如果周瑾安这样也不想看我一眼，我无心而成的苦肉计，又失败了。

　　“你放心，我没事。”我说，“朝圣是你家的大事，不要一再搁置。你身体好了的话，今晚再休息一晚，明天就可以出发了。”

　　她的手不由攥紧床单，眉头拧结成一块儿，嘴巴翕动，却什么都没说。

　　我问：“你怎么了？我受伤不是为你，你不用愧疚。周先生卖不卖老宅，是我和他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对不起。”她闭上眼，豁出去般，“戒指……没丢……当时我一着急就……对不起……你一定是为我才去追那个劫匪的……可我却害了你……我根本没丢戒指……”

　　“没事。”我按住她的手，安抚她，“不管你的戒指有没有丢，我都会去追的。”

　　看她那么在意，我就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就当我和她扯平了。

　　“我……你……”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抽抽噎噎说不利索。

　　我轻声说：“周琳，你别介意。如果你觉得我像是少女漫画的女主角，那我怎么可以那么小气呢？我受过无数的伤，只要伤口愈合，我就能忘记。而且你要相信，我这次的伤，比起往常，真不算什么。你也知道，女主角不是好做的。”

　　我不太会安慰人，尝试顺着她的思路消解她的愧疚。

　　“可我……还是帮不到你。”她抽回手，“老头就是不愿意卖！这破宅子有什么好的！”

　　“那周先生不也觉得你迷恋的东西一无所用？老宅自有它的好处，不然他为什么舍不得？我为什么非要买？”我轻轻敲打胸口，“我还是那句话，你递给我那杯热水，值得我那天为你赴汤蹈火。我和周先生的买卖，你不用揽到自己那里。”

　　“可是……”她突然眉头深锁，担忧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吃力地说：“是有点。就那个……你觉得好看的男人，害的。”

　　想早点结束她无畏的自责，我垮下脸色，演得更凄惨。

　　周琳忙起身，细致而轻柔地扶我躺下。她手脚笨拙，却努力替我掖好被角。

　　待我躺好，她倾身望向我，“林蒹葭，要是那个男人真的人面兽心，要不要我拜托朋友带你回S市？”

　　听到周琳用“人面兽心”形容温二少，我心中暗爽。

　　我依旧表演着有气无力，“没事。情侣之间的埋汰，你还不懂嘛？我一难受，就想让替我疼。可惜他不能代替我，所以我就对他生了怨气。”

　　周琳没有我那么多弯绕，显然信了，“我就说嘛，比漫画男主角还英俊的男人，怎么可能对你不好呢？”

　　我：“……”

　　前后真有任何逻辑关系吗？

　　果然在周琳的世界：颜值即正义。

　　“既然你不舒服，我就不打扰你了。”周琳被我一装痛，本来心里装的事情忘得七七八八。

　　我轻轻“嗯”了声，意外又咳嗽出声。

　　她不敢再多说，蹑手蹑脚退出酒店房间。

　　我还是不太清楚这里是哪里，既然周琳高烧不退在这附近就诊，应该是西-藏和B市之间的某个城市。

　　她躺在病床上两天，又等了我几天。这次，我真昏迷了很久。

　　难怪，我苏醒、回味过来，还有力气“戏-弄”温有容。

　　回味她的话，我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温有容，怎么会好心告诉周琳我在这里休养？

　　或者是傅铮？

　　不对，刚才周琳看到温有容的脸才说的，不可能不是他。

　　想着想着，困意、酸乏、疼痛齐齐涌上。

　　******

　　“如花/似梦/是我们短暂的相逢……”

　　凄婉悱恻的歌声，将我惊醒。

　　我睁开眼，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不太愿意从梦境里走出。

　　是美梦。

　　我睡眠质量并不好，做的梦多是噩梦。

　　我都不记得我上次做美梦是猴年马月了。

　　一清醒，我就把梦忘得干净，但那种舒适、惬意感，依然盘亘在体内，麻-痹着我的各处神经。

　　歌声放到高-chao处，我才不情不愿地伸手拽过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十一位数字，归属地是B市。

　　要么是周琳，要么是周瑾安。

　　直接告诉我是后者。

　　艰难坐起，我调整呼吸后才接听，“你好，林蒹葭。”

　　“你倒是有本事，居然让我等这么久才接电话。”

　　果然是周瑾安。

　　我赶忙道歉，“周先生，真的对不起！我才听到，让您等了两分钟，实在、实在抱歉。”

　　“哼”，他冷嗤，“老宅，我送你了。”

　　周瑾安要送我老宅，我真不是幻听？

　　前一秒还对我冷嘲热讽，下一秒就说送我老宅？

　　画风变得这么快？

　　“真的？”我错愕不已，许久才说出两个字。

　　“真的。”他说，“趁我没有反悔，你最好过来跟我签合同。”

　　我几乎脱口而出，“为什么？”

　　“周琳一时迷糊险些害你丧命，”他停顿，“但你没有借此要挟她。我的确舍不得宅院，但女儿对我来说更重要。不管你有心还是无意，你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我的珍宝。所以，你想要我们周家的老宅，我送给你。我不卖，是因为我觉得它不应该被作为交易。”

　　我不卖，是因为我觉得它不应该被作为交易。

　　周瑾安这话，我听来怪不舒服的。

　　我千方百计卖周家老宅，仅仅是因为宋小巫的命。临门一脚，我不可能为了周瑾安对老宅的深切喜爱而放弃这个机会。

　　希望温有度那个竞争对手，真心痴迷周家老宅，得到后妥帖私藏。

　　“我来找你。”

　　周瑾安也痛快，报给我个地址，就在酒店大堂。

　　兴许他不放心周琳，在她来看我时，就一直跟着。听到我“放过”周琳，他坐在大堂思考了很久。他疼爱女儿无疑，却不想那么快便宜我。

　　他说我某种程度上“保护”了周琳，我是无意。若非说有意，也该归功于周琳那杯温水。

　　朝圣路上，他没带房契这些东西，更不会经手他人转交给我。他估计怕自己反悔，所以拟好合同打印出来，要我签字。

　　我和他的名字各签一角，人手一份。

　　签了字，道德、法律，都不允许他反悔了。

　　周瑾安不待见我，合敲定就匆忙离开。

　　无心与周琳谈了交易，我过意不去，却没想怎么样。

　　我们都有得失。

　　既然交集没了，那就各走各路。

　　返回房间，我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合同上密集的方块字发呆。

　　手机铃又响了。

　　难道周瑾安现在就反悔了？

　　是傅铮。

　　“交易成功了？”

　　我心生不悦，“你在跟踪我？”

　　他说：“别在意这些细节，你应该感谢我。”

　　我困惑：“感谢你什么？”

　　“那三个抢劫的人，是我安排的。”傅铮停顿，“周琳的戒指，是我偷走的。在你出事后，我又放回原处。”

　　凭傅铮的本事，就算新伤盖旧伤，不动声色拿走件玩意儿，轻而易举。

　　他的办法，我也曾用过。比如温有容。

　　可我绝不想用在周瑾安和周琳身上。

　　掩藏好的裂缝，突然挣开。

　　我平静地问：“傅铮，那要是我没去和抢劫犯打斗呢？”

　　“杀人犯，我都给你备着呢。”

　　他不知道是得意，而是不屑。

　　我沉默。

　　傅铮到底是了解我的，“你又觉得我不择手段？那你也给我想想，如果不是我整这些幺蛾子，你TM跟他叩一个多月试试？他能甘愿把老宅给你？”

　　我太阳穴隐隐作痛，无奈地说：“我知道你没错。”

　　但我希望我可以和你不一样，在我自由以后。

　　这句话，我只能咽回肚子。

　　傅铮冷哼一声，说了句“还要忙”就挂断电话。

　　他本来是想邀功，没想到我扫兴了。

　　我来不及放好手机，就听到浴室门被推动的声音。

　　“咣当”，手机从我变得僵硬的手里滑落。

　　温有容肩膀抵在门框上，姿态悠闲，目光却像鹰隼一样锁住我，“傅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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