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当初》/晚来风徐
第四十四章
宋祠出去了,却只轻轻阖上门,并没关严。
唐诗百听见他和唐教说话:“小唐想要一个人静静,我去给她煮点儿东西吃。”
唐教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了句什么,唐诗百没听清。
她翻身从床上起来,轻手轻巧的拉开床头柜。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有指甲刀套装,里头有一副精致的小剪子。
果然,宋祠是个极为规律的人,所有的东西都老老实实的待在既定的位置,如果没有外人破坏,永远在它们该待的地方找到它们。
指甲刀套装安安静静的躺在抽屉里。
唐诗百抽出剪子,又把剩下的都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她紧紧攥着剪子,用锋利的剪刃对着自己的手腕。
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有几滴掉到唐诗百的手腕上。
她蛮横的擦掉,暗骂自己:唐诗百,你真是个怂货。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这会儿就怕死了?
有什么可怕的?
一下子就够了,疼也就疼那么一瞬。
总比活着,钝刀子割肉轻松。
可想得豁达,却就是下不了手,眼泪不断的往下淌。
唐诗百愤愤的一吸鼻子。
没人喜欢她,也没人在乎她,这世上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甚至因为少她一个,不知有多少人拍手称庆。
不说别的,唐教不用再为有她这么个不听话的闺女解脱了,陈芳也不用嫌她碍眼堵心了,她所有的带给唐家人的耻辱都会烟消云散,那些曾经认识她不认识她的人,会因为她的死,把她所有曾经做过的丑事恶事一笔勾销。
唐诗百用力的划下去。
只是还没触到手腕,就被人大力冲撞,手腕一麻,剪刀不受控制的脱手掉到地上。
宋祠紧紧扣住她的肩膀,低喝道:“小唐,你要干吗?”
他就觉得唐诗百表现得太过温顺、乖巧了,虽说受了刺激,性情大变都有可能,但这实在不像她的性格。
他不放心,这才偷偷进来看一眼。也幸亏看这一眼,不然她真要做蠢事了。
唐诗百被他抓得生疼,眼泪掉下来,却仍旧倔强的道:“不干吗。”
宋祠严厉的道:“你别犯蠢。”
呵呵呵。唐诗百嘲弄的笑起来,道:“是啊,我蠢,我真的很蠢,不用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都知道,既然已经够蠢的了,还差多这一件蠢事吗?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就等着看我笑话呢。我偏不。”
她宁可去死,也绝不让他们看她的笑话。
宋祠无言的望着她,道:“没有人想看你的笑话,都是你至亲的亲人,他们爱你还来不及呢,就算言语有些过激,也是为着你好,并不想伤害你。
至于我,我就更没有想看你笑话的意思。甚至,我真的很……痛心,也很内疚。我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说再多也只会让你觉得虚伪和矫情,那就不说废话。
小唐,说句老生常谈的话,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你懂什么?别自以为是了。”
唐诗百的确什么都不怕,管世人说什么呢?
不是说清者自清吗?她连去医院替人打胎的恶名都背过了,还差这么一个恶名?
反正她和冯嘉什么都没有,她问心无愧。
可她就是厌恶自己,深深的,入骨入髓的厌恶。
尤其宋祠对她这么温柔,这么耐心,这么百依百顺,她就更厌恶自己。
《三国志》上说:“曲有误,周郎顾”,李端的诗里便写道:“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她以为是女子为了引情郎注意,故作矫情,出此下策,如今才发现,这竟是真的。
是不是只有在她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宋祠才肯示以关注和倾心?
但她有她自己的骄傲,这样示之以施舍的怜悯和同情,她不稀罕。
宋祠握住唐诗百的手。
她的手腕可真细,好像一用劲就会折了似的。
他尽可能不带怜悯,尽力平等、平静的道:“我的确不懂,毕竟我不是你,我只能尽量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你的想法。
但我懂得,生命可贵,尤其你还这么年轻,真的没必要为了一点儿挫折就放弃生命。”
唐诗百一梗脖子,心道:道理谁不懂呢?可人又不能单靠道理活着。
性命当然可贵,可没人稀罕,她自己也不稀罕,她还不能为自己的性命做主了?
她自知自己一无是处,人人厌憎,她这是在为民除害呢,他劝什么劝?
宋祠道:“小唐,从前种种,都过去吧。蠢不是错,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
她错就错在不该不听别人的劝
这话安慰不到唐诗百。
的确,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可没谁像她这么蠢。别人的蠢是偶尔的、暂时的,她这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天生的蠢。
别人的蠢可以经过后天努力弥补,她的蠢却从一出生就错了,没法弥补,除非格式化,重新回炉再造一回。
唐诗百讥诮的看着宋祠。
宋祠劝慰道:“就算你仍旧看不懂人心,可也别试图玩弄人心。
这个世界没你想像的那么好,但也没你想像的那么可怕。
你还年轻,未来很长,会有很多很多可能,以后,仍旧会遇到爱和幸福。”
就算一失足成千古恨,也不能抹杀未来的希望和美好。
唐诗百嘲弄的笑笑。
会吗?
也许会吧,但可惜不是他,也幸好不会是他。
唐诗百嘲弄的问道:“宋祠,你是天生的厨师吗?这碗鸡汤味道真好。我干了,你随意。”
……………………………………
宋祠无力的吁了口气。
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都触动不了唐诗百。
从前她虽欠揍,却有着无穷的精力,哪怕再不喜欢她,看她充满活力的样子也不免羡慕她的年轻。
可现在,她像霜打了的茄子,尽管唐教也好,宋祠也好,都恨不得唐诗百摔个跟头,也好改过自新,成熟稳重。
但跟头摔的这样狠,还是出乎意料之外,她如此脆弱,如此不堪承受,还是让宋祠不忍。
他索性坐下来,望着唐诗百道:“好,我不熬鸡汤,就当成……朋友,咱俩能不能好好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
“你没有,我有,问题已经出现了,就得解决,光是一味的逃避和退让是没用的。”
唐诗百紧咬住唇,强忍住尖叫。
她很想挠得宋祠一脸花。
用不着他提醒,用不着。他干吗总往她心口上捅刀子?是嫌她忒好受吗?
她却被宋祠激得血性渐起,挺直腰板道:“解决啊,谁怕了?”
宋祠神色严肃的道:“第一,你和冯嘉之间需得做个了断。如果你不方便或者不愿意和他见面,这事可以托付给我。”
唐诗百咬牙道:“不用,我没那么怂。”
如果冯嘉真是梁露失而复得的儿子,那还是她的亲哥哥呢,还能一辈子死生不见?
“很好,我知道小唐一向最不缺的就是勇气。
第二件,做个体检。我会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会是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一定会确保个人隐私不会泄露,体检结果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无权查看。”
唐诗百眼里闪过一抹愤怒,想要反唇相讥,质问他: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但她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住。
他对她有偏见,她一直知道,当然,这不是他的错,是她给他的印象太差,说来说去都是她自己活该。
且他如此郑重,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说到底还是为了她。
她总不能辜负他这番“好心”。
唐诗百道:“行啊,查啊,付楚一直说你能量大,我相信以你的本事,这都是小事。还有呢?”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唐诗百想也不想的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出了这事,老唐就是押解犯人也会把我押回去,以后只会把我看的更紧,我说不愿意能改变现状吗?”
宋祠道:“那要先问你自己究竟是什么打算,不管能不能实现,梦想哪怕是幻想呢,又不犯法。”
唐诗百没想到一向刻板守规矩的他居然还有这样纵容她放肆任性的时候,她想也不想的道:“我不想和他回去。”
她和老唐势同水火,根本没法和睦相处,她又没有受虐癖,受不了唐教的管教。
更不想动不动就挨他耳光。
就因为他是她爸,所以她做了错事,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打她吗?
宋祠问:“那你想什么?”
唐诗百恼怒的问:“我想什么就能做什么?”
“可以说说看,我说了,想想又不犯法。国际刑法中还有无罪推定原则呢。任何人在未经证实和判决有罪之前,应视其无罪。”
唐诗百低头不语,半天,眼泪啪嗒一声落到宋祠的手背上。
宋祠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声调又降了降,温柔得不能再温柔:“小唐……我会帮你。”
唐诗百哽咽着“嗯”了一声,抬头泪汪汪的看他,问:“怎么帮?”
“尽我所能。”
“我不想跟老唐回去,你还会收留我吗?”
宋祠道:“收留没问题,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总得为自己以后的人生做个计划。”
唐诗百突发奇想:“宋祠,要不我和老唐脱离父女关系,你收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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