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颜以云猛然惊醒，一时卡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真问完这句后，看见颜以云的表情似乎是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说：“不好意思，这里没人，你可以随便坐的。”

　　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颜以云有种熟悉的感觉，可人家一个未来总裁，怎么会和她认识呢？或许是长得像以前什么同学吧。

　　齐真低着头吃着自己的关东煮，心里有些懊恼。

　　她刚刚说的话，实在是太没有界限感了。

　　且不论颜以云的职位，哪怕只是普通同事，她们只是早上在茶水间见过一面而已，她怎么能去管人家要去哪呢？

　　颜以云听了她的话，反倒笑了笑，说：“刚刚出去才发现外面没位置，就回来吃了。”

　　齐真点了点头，原来这位大小姐本来想去花园里吃饭，无奈园区里实在是太钢铁森林了，连个像样的凉亭都没有，她这才又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齐真说，“我们一般都买了在这吃完再走。”

　　颜以云吃着关东煮，这东西的味道就和她吃过的无数个便利店一样，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但是，能和齐真坐在一起聊天，便利店关东煮好像都有滋味了起来，颜以云笑道：“怎么大中午吃这个，你不去食堂？”

　　“我带了饭，”齐真温和的说，“吃点零食。”

　　她虽然不愿与人深交，但如果有人和她好好说话，她当然不会给人甩脸色，更何况颜以云面容姣好，清清爽爽，不像那些人一样阴阳怪气，她乐得多聊几句。

　　齐真进公司走的内推程序，当时就有人暗戳戳的不满，觉得她太受重视，加上她人生的前二十年太过优渥，不擅长和人虚情假意，颇有几分骄矜，很少凑那些热闹，久而久之，同部门里就有人明里暗里说怪话，让她不舒服。

　　她起初还会辩解几句，后来懒得与这些人计较，本就是生活所迫，才放弃了艺术工作室，来娱乐公司赚钱养家，好好工作尚且来不及，哪有时间嚼舌根。

　　倒不如来便利店吃碗关东煮，店员和她没有利益牵扯，说话还有几分热乎劲儿。

　　颜以云吃完一颗丸子，好奇的问：“食堂不好吃么？”

　　“还行吧，”齐真保持着笑容，吃掉纸杯里最后一颗芝士年糕，“挺好吃的，家里有人做饭，顺手就带了。”

　　颜以云想起刚刚在食堂看见的菜，土豆烧牛肉里全是土豆，西红柿炒鸡蛋里全是西红柿，对齐真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齐真一定是觉得食堂不够好吃，又不好意思说，才说顺手带饭的。

　　不过，家里有人做饭，听起来就是很受宠爱、有人照顾的小孩，齐真当年在幼儿园里就神采飞扬引人注目，看来现在也是一样。

　　颜以云微微勾起唇角，从明天开始她也要带饭，和齐真一起吃。

　　“带饭在哪吃啊？”颜以云问道，“我也想带饭了。”

　　齐真沉默了一下，回答：“茶水间。”

　　颜以云跟着沉默了，她还以为公司有餐厅让带饭的人吃饭，没想到是茶水间？

　　齐真看着她的表情，想到大小姐可能没有在茶水间里吃饭的经验，干脆补上了一句：“最近微波炉坏了，热不了饭，要不还是算了吧。”

　　希望能打消这位大小姐的想法，不要来跟她挤茶水间了。

　　她们公司可不像那些外企，茶水间又大又亮，星韵娱乐在颜总的带领下，风格就是八十年代老国企，档口食堂和楼梯拐角茶水间相映成趣，唯一一台咖啡机还是在员工们的联名上书下才购置的，以前都是放一桶老红茶和开水壶，看着就像是火车站的候车室。

　　小颜总国外留学多年，哪里受得了这个风格？

　　颜以云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茶水间，好像是窄小了点，没有她们学校咖啡厅那种感觉，不是个聊天谈事的好地方。

　　只是没想到微波炉都是坏的，不知道齐真已经吃了多少天冷饭冷菜，才劝她不要带饭。

　　颜以云的心很微妙的疼了一下，齐真为什么宁可吃冷饭冷菜，也不愿意去吃食堂呢？她们食堂的菜还没有难吃到那个份上吧。

　　她想问齐真，但刚一接触到齐真的目光，她就被那双眼睛里的温和与疏离震住了。

　　齐真确实脾气很好，人很温柔，但也确实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们还不是能交流这种事情的关系。

　　颜以云吃完了最后一颗丸子，只见齐真放下了手中的竹签，对她微笑道：“我吃完了，要不要一起回去？”

　　温柔有礼，滴水不漏。

　　颜以云跟在她身后，将纸杯丢进垃圾桶里，点了点头，她明知齐真只是客套的邀请，却还是有点小激动。

　　从便利店到公司大楼不远，只有几步路的距离。

　　颜以云走在齐真身旁，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齐真瘦削的肩膀，纤细的脖颈如同一只优雅天鹅，是完美漂亮的直角肩，锁骨细伶伶的一条，小小的坠子落在锁骨之间，闪着耀眼的光。

　　齐真穿着简单的灰色衬衫，长袖折至手臂上，蜂腰长腿不盈一握，深色的渐变长裙遮住小腿，只露出白皙圆润的脚踝，有种别样的好看。

　　她换一身浓墨重彩的衣服，一定令人惊艳。

　　颜以云颇有审美修养，瞬间就在脑内给齐真换了一身打扮，只是想到她们这么不咸不淡的关系，没法在齐真身上实践，就有点不开心。

　　电梯里，颜以云悄悄看着身边的齐真，心中暗暗发誓，等她和齐真关系好了，她一定要给齐真换很多很多漂亮衣服，玩真人版暖暖！

　　这样未经雕琢的美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封闭的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颜以云的心蠢蠢欲动，想找个话题和齐真聊聊。

　　然而齐真身上散发着我们不熟的气息，让她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颜以云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闪过很多东西，像是她们初识那天的阳光；在国外时她的每一次自我安慰；刚进公司的那一天，她悄悄跑到设计部，隔着玻璃远远的看了一眼齐真；齐真的头发和脖颈；早晨齐真的那杯咖啡；刚刚和齐真的聊天……

　　纷乱的思绪像是线头，颜以云好不容易抓住其中关窍，刚刚的聊天！

　　齐真说茶水间的微波炉坏了，热不了饭，让她不要带饭。

　　但她没有说自己要不要带饭，颜以云觉得，她还是不会去食堂。

　　颜以云想到了她的办公室里，有一个设备齐全的休息室。

　　有没有可能让齐真去她的休息室吃饭啊？

　　小小的显示屏上，电梯的楼层不断变换，眼看着就要到设计部的楼层了，颜以云才鼓起勇气，对齐真说：“齐真，要不你明天来我办公室吃饭吧。”

　　旁边的齐真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话，实在是有点吃惊。

　　她也没做什么啊？怎么未来总裁不仅拿了她的杯子就跑，还让她去她办公室吃饭？

　　这是个什么节奏？

　　颜以云一直等着齐真的反应，看见她的神色一动，显然是被她吓着了，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我办公室有微波炉。”

　　“人事做得不够好，”颜以云斟酌着言辞，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热络，“之后我会抓一下这块的。”

　　齐真听了理由后，略略松了一口气，她要参加内部竞聘的事在高管里不是秘密，公司的确该换年轻一辈的人了，颜以云兴许是刚过来上班，位置还不算很稳当，所以提前笼络一下人心？

　　不过，颜以云是真的很关心员工啊。

　　齐真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的，以前的她也确实会拒绝。

　　去颜以云的办公室吃饭，背后的意义绝不是借用微波炉这么简单。

　　且不说她现在还是普通员工，哪怕她是设计部的主管，经常出入颜以云的办公室，其他人也会解读出她和颜以云关系匪浅，在事业上是颜以云的左臂右膀。

　　颜以云今后在公司做出的决定，她不论是认同还是反对，别人都会默认她是认同的。

　　她的身上会被打上颜以云的标签，视作颜以云的人。

　　对于一直保持着中立，只想好好赚钱，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里的齐真来说，实在是需要慎重考虑的一件事。

　　颜以云是等着继承集团皇位的大小姐没错，可她毕竟还是大小姐，现在星韵娱乐依旧是颜总的星韵娱乐。

　　别人会怎么想呢？

　　她在公司已经惹得这么多口舌，齐真不愿意再多生事端了。

　　不过，颜以云确实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她就那样看着她，一双天真的、不知世事的眼睛，卷而翘的睫毛和清澈的瞳孔，全然不知道生活的艰辛。

　　刚刚微微作痛的胃又痛了起来，告诫着她不能再吃冷饭冷菜了，她家的经济状况还没有缓过来，承受不起她生病的打击。

　　齐真的舌尖尝到一丝苦涩，那是这些年她的妥协化作的味道。

　　电梯的楼层一层层往上跳，她的手指冰凉，心里却想起刚刚和颜以云在便利店吃关东煮，她感受到的一丝久违的温暖。

　　所以，稍微放纵一下也没关系吧？

　　齐真看着颜以云那张分外明艳的脸，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点了点头。

　　看着颜以云瞬间绽放的笑容，齐真在心中想到——真是为了吃顿饭，把自己都给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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