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

　　医院的住院部的天台之上，黑暗之中王武夫和王念青两人相对而立。

　　夜风呼啸而过，让两人的衣角都猎猎作响。

　　远远看去，绝大多数住宅区的楼房都熄了灯，高层的写字楼也不再灯火通明，整个城市只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这座城市并不是什么不夜城，尤其是东星医院附近的城区更是如此。附近的人们生活作息很有规律，少有夜生活，往往十二点钟之前就关灯上床睡觉。

　　从二十层高的天台远远望去，只有路灯和一些广告招牌上的霓虹灯还亮着灯火，医院也只有急诊科和手术室还亮着灯，其他科室的医护人员早就下班回家休息了。

　　不时有汽车的车灯一闪而过，然后驶向远方，慢慢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的黑暗。

　　今晚月色很好，天台上，王武夫透过月光能够看得清王念青的表情动作。

　　王念青同样如此，两人就这样平静的对视着。

　　听着王念青刚才的话，王武夫神色慢慢低沉了下去，最后他长叹了一声，用满是悲伤歉疚的语气说道：“你母亲的事是我的责任，当年我沉迷武道，从而错过了很多事情。你母亲的事就是其中之一，当时我收到你母亲的信，赶到时，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你这是在道歉吗？”王念青深吸了口气说道。

　　“我是在道歉，不过不是在向你道歉，你们母亲的事，我、陈思明还有你，我们三人无法责怪谁，谁也没有对不起谁。”

　　王武夫说着，手掌微颤的伸入自己的外套内衬，然后摸了一包干瘪的香烟和一盒火柴出来。香烟的包装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标志和字样，大概是王武夫自制的。

　　然后他抽出一根烟叼在口中，然后擦着了火柴，点上了那根烟。深深地抽了一口然后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王武夫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吸烟有害健康。”王念青突然说道。

　　王武夫楞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不过我能够把那些有害物质排除干净。”

　　王念青不再说话。

　　然后王武夫说道：“我们只是都对不起一个人，就是你们的母亲，我的妹妹。我的歉疚只对她一个人，除此之外我王武夫再没有愧欠过任何一个人。如果你质问我，怪我为什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妹妹死在眼前。那我也质问你，为什么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你却看着你的母亲死在你眼前？”

　　“别说了……”

　　王念青突然情绪低落的低下头，然后蹲在了地上。

　　王武夫沉默了一下，但是还是继续说道：“我和你，还有陈思明，我们三人都有错。我和陈思明错在无知，我和他不知道详细情况，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挽回了。而你错在无能，你没有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没有保护好你们的母亲……”

　　“你知道什么！”王念青突然抬头向王武夫吼道。

　　王武夫平静以对的说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见到了你母亲最后一面，他临终前把你和陈思明托付给了我。如果不是这样，在十年前，陈家就已经被我灭了。”

　　王念青会意的点点头，哀叹道：“她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就算到了最后，都要护着陈青锋和他的陈家。”

　　王武夫沉声说道：“当年我并没有和你们相认，只是暗中帮助着你们，让你们能够自强，让你们能够成长起来自己保护自己。一来是因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而来则是因为我……”

　　王武夫说道这里欲言又止了起来，王念青一阵心急，抢问道。

　　“因为什么？”

　　“因为王家有几个生死大仇还没有报，对方势力极其强大，如果让对方知道我的身份，会有大祸患。你们一旦保守不住秘密，泄露出去你们和我的关系，会牵累到你们。”王武夫平静的说道。

　　王念青听得皱眉，说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在安排后事，了却我的后顾之忧……”王武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苦笑着说道，“我已经老了，这段仇恨拖了差不多五十年的时间，我从一个懵懂少年到现在的垂垂老矣。我已经老了，光是维持实力不下降已经十分艰难，再难有提升空间了。我想我是时候该去做应该做的事情了……”

　　说完，王武夫第一次露出慈祥的笑容，看着王念青微笑着请求道：“念青，刚说的我都说完了，现在给我一个答案吧？”

　　王念青沉默了，到现在的这个时候，不用什么凭证，王念青都知道对方真的是自己的大舅了。除了母亲之外从来没有感受过亲人长辈关怀的王念青，看着王武夫那发自肺腑的慈祥的表情的不由得愣了一愣。

　　王武夫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一个老父亲在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

　　他一直都对王武夫如临大敌，王武夫就像一个武神一样，无时不刻的在释放着他的强者气息。任谁第一眼看到他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孱弱老人，而是脑海里会自然而然的浮现起“老当益壮”“宝刀未老”“老而弥坚”这些词语。

　　王念青而同样如此，王武夫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一个霸道的超强的超凡者。

　　然而这时候，在皎洁明亮的月光下，他却能够清楚的看清他斑白的两鬓和满面的皱纹，让他不由得想到王武夫确实是已经老了。

　　尽管他依旧是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超强者，但这依旧无法掩饰他已经老了的这个事实。

　　沉吟了片刻之后，王念青沉声开口：“王家的仇人是谁？”

　　“这和你无关。”王武夫想也不想的直接说道。

　　他之前对陈思明明说，是因为他知道陈思明看似比较容易意气用事，但实际上他是理智派的，绝大多数情况下，陈思明会按照最理智最优选的选项去做，哪怕他实际上不想那样做。

　　陈思明让他放心。

　　但是王念青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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