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这里的时候,鹿燃脸色越来越沉,心情显然很复杂,强烈的愧疚让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后,他接着继续往下打字。
“昨天晚上,你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我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你会马上离开我,永远的!所以,我做了个冒险的决定,我提前给你调整了数据。”
周茵可看到,他打字时手在抑制不住颤抖,他内心的情绪也激烈,因为他的胸口起伏异常。
他在这里又停顿了很久,然后才沉重地继续敲打着字。
“是我太大意,害了你。”
她不由自主凑近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微微绽开一笑:“怎么是害呢?你明明又救了我一命啊,昨天晚上我要继续疼下去,肯定会死的。”
鹿燃认为她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他又在手机上给她敲了一段话:“先河在遗言里说过,千里耳的数据只能调整一次,他的这个方法如果成功,你的耳朵会恢复正常,不会再疼,还能自如的运用千里耳的功能,如果失败,你的耳朵就再也听不到了,千里耳会彻底失去任何作用。”
周茵可瞅了他的手机屏一眼,并不太以为意的样子,好像早就做好了准备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她淡淡地笑着,冲他眨眨眼睛说:“彻底失去作用多好啊,它也不会因为受信号的干扰,而导致我疼得死去活来了是吧?多好啊!不过从今以后,你可不许抛下我啊,因为以后你就是我的耳朵了,你要对我负责的。”
尽管她一番话说的很是俏皮,但鹿燃神态并没有轻松。
周茵可见自己这招并没有效,只能做个深呼吸,然后郑重地说:“鹿燃,你要相信我,现在对于我来说,耳朵听不到并非是一件坏事,我从来没有感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我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宁愿一直活在寂静的世界里,也不要再通过千里耳听到任何的声音,活得像个怪物一样。
说着,她微微扬起嘴角,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鹿燃看着她,眼底有浓厚的情感与哀伤,沉默了一阵之后,他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中午的时候,医生来给周茵可做了个全身检查,除了耳朵有一定的损伤,基本无大碍,医生走的时候,天色灰蒙蒙的,开始下起了细雨。
以往这个时候,周茵可都是特别害怕,可是今天的她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感觉都没有,她不由打开窗户,伸手去接清凉的雨水。
心情也很宁静。
鹿燃送走医生后回来,走到门口时不由顿住脚步,静静地看着她,心底一片说不出的柔软。
如果时间能在此刻停留,该是一种怎样的恩赐。
耳朵完全听不见后,周茵可一切都适应的不错,唯独不太方便跟鹿萌萌交流,她还小,字都认不到,没法跟她写字,想要跟她说话的时候,只能想尽法子比划手势,动作表情都颇为夸张滑稽,有时候,周茵可还没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却被她逗的直笑,最后看鹿萌萌更加着急,小脸蛋都涨得通红了,一旁的鹿燃这才在手机上打了字,递给她看了看,她才知道鹿萌萌想说的话。
虽然沟通有一定的困难,但屋子里多了许多欢声笑语。
大概是难得心情好,晚上睡觉的时候,鹿萌萌撒娇,非要周茵可跟鹿燃一起哄着才肯入睡,哄睡的方式是两人必须给她讲一个睡前故事。
这对于周茵可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她随即讲了一个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童话故事,因为耳朵听不见,她只有尽量放缓语速,慢慢跟她讲,倒是起到了很好的催眠效果。
待周茵可讲完,鹿萌萌明显有了睡意,揉着眼睛让鹿燃讲,鹿燃赶鸭子上架,无奈坐到她的床边,开始慢慢讲述着。
周茵可坐在一旁,虽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是就这样静静看着这一幕,她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微扬。
鹿燃故事还未讲完,鹿萌萌已经沉睡。
两人轻手轻脚离开了她的房间。
到走廊后,周茵可倒没有急着回自己的房间,停下脚步,转身很是好奇地小声问:“你刚刚跟萌萌讲了什么故事。”
鹿燃却没有拿手机出来的打算,只是看着她,然后朝她走近一步,两人的距离本来已经足够近,他又长得高大,走近的时候,周茵可顿觉压迫感,下意识退后一步,可她后面就是墙,在她的后脑勺即将触墙的瞬间,一只宽大的手掌横挡过来,掌控着她的脑袋,往前稍稍带力,使她的脸微微仰起。
紧接着,他俯身凑来,堵住了她惊得微张的嘴。
她的脑袋空白了几秒,随着他的气息跟温度将她的世界侵袭,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着。
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尽管已经热血沸腾,但鹿燃还是匆匆结束了这个吻。
“早点睡吧。”
他哑着声音说,眼睛有些发红,对着她做了一个晚安的手势。
转身要走,周茵可忽而拉住他的手,眼神里毫无保留的全是对他的眷恋,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的恳切:“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鹿燃惊讶地回头看她,那一刻,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激烈,犹如风暴爆发。
短短数秒后,他再次吻了下去。
……
翌日。
阳光洒满房间。
周茵可于沉睡中醒来,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了,所以她脸上的神情是慵懒的,甚至还带着几分慵懒。
只是睁眼的刹那,她就知道枕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她并没有失落感,因为他的温度还在。
世界宁静,阳光明媚,这真是美好的一天。
至少此刻她是这么认为的。
在床上赖了半个来小时,她才起床,洗漱完准备去餐厅里吃些东西,猜想着鹿燃会给她准备什么早餐,隐隐有些期待,可刚走到客厅,发现鹿燃正在会客,客人正是安斯。
安斯似乎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没有跟她说话,只朝她抬抬手打了个招呼。
周茵可回以礼貌一笑。
随后安斯跟鹿燃就双双起了身,又说了几句话,接着安斯就离开了。
周茵可全程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鹿燃的神态当中,她察觉到几丝让她不安的信息。
待安斯离开后,周茵可问他:“他来找你有事吗?”
鹿燃显然心事重重,然而他没有直接回答周茵可,只是拉着她手,走到餐厅,餐桌果然有他为她准备好的早餐,一碗绿豆粥,两个小菜,不过这会已经冷了,他又拿去微波炉热了一下,然后才端出来给她吃。
虽然很感动他每次为自己付出劳动,这会肚子也很饿,但是现在她没有任何食欲,大概是大风大浪遇的多了,现在一有点风吹草动,她都会无比警惕,且心生不安。
她坐在椅子上,下意识握住鹿燃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鹿燃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放心,然后端起桌上粥,拿勺子喂到她的嘴边。
他越不说,她便越觉得严重,她只盯着她,没有张嘴,眼圈却不知不觉红了一圈。
鹿燃无奈,拿起手机打了一行字给她看:“先吃,吃完我再跟你说。”
周茵可这下那二话不说,直接端起碗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起来。那模样看得鹿燃直皱眉,也拿她没办法。
一分钟不到,周茵可就吃完了一碗粥,拿餐纸擦了擦嘴巴,她就盯着他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鹿燃倒也言出必行,当下就拿手机给她打字。
周茵可根本等不了,趁他在打字的时候,她就准备凑过去看,不料鹿燃已经快速的打完,并且主动递给她看:“安斯让我去保护一个人。”
语句简短,可意思足够让周茵可惶恐不安。
她屏息问:“你答应了吗?”
鹿燃继续打字:“我这次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必须还。”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都是有条件的,周茵可有想过,只是真正面临的时候,她才惊悟,条件背后的代价,他们是否承担得起。
她小心翼翼问:“会不会很危险?”
鹿燃神情倒是淡定,打着字说:“每一次任务都是危险的。”
周茵可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来了,担忧写满她的眼睛。
鹿燃紧接着继续打字。
“相信我,我已经非常有经验,这次任务难不倒我。”
周茵可是见识过鹿燃各种本领的,对于他的能力,她自然是相信的,然而如今身份的转换,她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
纵然再强,他也不是钢筋铁骨筑成的,即是血肉之躯,就会有危险。
她现在的一切太来之不易,他是她再不能割舍的一部分。
可是,她又如何能阻止得了他?
鹿燃似是不忍看她这般,接着又她打了一段字:“等这事过之后,我们就找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共度余生,好不好?”
看到“共度余生”四字的时候,周茵可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她用力点头。
“记住你说的话,一定要平安回来,不许受伤。”
鹿燃没有回答,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闭上眼睛,好好感受这一刻。
……
鹿燃并没有即刻出发,接下来的两天,他显然都在这次任务做准备,一大早就出门,晚上了才回来,回来也没有多少时间跟周茵可相处,晚上等她睡后,他又爬起来继续忙碌着。
关于此次任务,在她再三央求下,他略向她透露了一些信息,他这次要保护的对象是一名重要人物,需将这个重要人物护送到某个正在内战的国家中去,再深入的信息,他就不能再说了。
不用知道全部的内容,周茵可已经可以想到此次的任务有多危险了,可是从鹿燃的神态中,这似乎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太难的挑战。
而他似乎更担心的是她。
在临走前的晚上,两人恨不能分分秒秒都黏在一起,即将分离的失落感,以及对于未来的未知感,使得两人对彼此的情意前所未有的浓烈。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尽管她什么都听不到,可是彼此的心意都了然于心。
那样的契合与不舍。
那晚,她靠在他结实有力的臂膀上,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你若敢死,我定追随。“
她一整晚没有睡着,但是在鹿燃起床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装作沉睡,她感觉到他在看她,一直看,直到最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吻,他才离开。
床边留着一支手机,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的短信,她打开来看:三天内,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要相信任何人,这点她能理解,可是为什么是三天内?
从鹿燃离开后每一分,周茵可都觉得特别难熬,可是她逼迫自己强自镇定,努力去忽略内心强烈的不安感,时刻陪着鹿萌萌,跟她一起玩,一起学习。
第一天的下午就来了不速不客,是安家的兄妹。
安乔照常一进门就开始哄鹿萌萌,还给带了很多的礼物,鹿萌萌照例不待见她。
安斯脸上带着一惯的微笑,知道周茵可耳朵现在听不到,就用手机打字给她看,一堆客套的关心,她都一一表示谢谢,态度不卑不亢,不冷不热的。
后面安斯接了个电话后,似有急事,这才准备离开,离开前还特地又叮嘱她:有什么问题请第一时间联系我,阿鹿是我兄弟,他临走前可交待过的,无论如何得把你照顾好,我这要是没把你照顾好,让你有个差错什么的,阿鹿回来还得找算账啊?所以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周茵可微笑着慢慢说:“谢谢您,如果我这边有问题少不了要麻烦您的。”
……
安家兄妹离开后一路一言不发,直到在车上坐了一会之后, 安斯才看了一眼旁边闷闷不乐的妹妹,嘴角似有若无地勾动了下:“既然看见她不开心,为什么还要来?”
安乔微微侧身靠着车窗,手上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滑动着屏幕,翻看着手机上的照片,一张又一张地滑过,直到一张背影照出现,突然停住,盯着那张她看过无数遍的背影照,没好气地嘟嚷着说:“我又不是去看她的。”
安斯眼眸深邃,望着前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随后慢慢悠悠,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若不喜,哥哥替你办了她便是。”
安乔没想他会提出此言,倒让她惊了一把。
周茵可于她来说的确如眼中钉肉中刺,她也曾想过以各种手段让周茵可再也没法出现,可是,此刻当安乔真的有此提议时,她脑海里第一时间涌出的不是雀跃的赞同,而是惊疑。
哥哥一直忌惮于鹿燃的存在,以往她想在周茵可身上使手段的时候,他总会第一时间断了她的念头。
这次,他为什么会主动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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