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巍和傅酒酒再次来到永定市。

　　他们在杜茹梅的家里找到她，杜茹梅正和母亲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看见是苏巍和傅酒酒，她显然吃了一惊，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两个人：“怎么又是你们？”

　　傅酒酒说：“案情有了新进展，有些事情想再向你了解一下，有空吗？我们出去说。”

　　杜茹梅回头看一眼母亲，母亲正挺直脊背，探着脖子往门口看。

　　杜茹梅点一点头，高声对母亲说：“妈，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你有什么东西要买吗，我捎带给你买回来。”

　　三个人前后脚下了楼，走出小区大门，杜茹梅在沿街一家甜品店门前停下来：“就这儿吧？”

　　傅酒酒有点犹豫：“最好是个能安静说话的地方。”

　　杜茹梅耸耸肩：“唱歌吗？附近有家KTV，包厢里说话，总够安静够私密了吧？”

　　苏巍点点头：“麻烦你带路。”

　　杜茹梅家小区附近有一家社区量贩式KTV，装修十分老土，但价格便宜，是专供这附近一带中老年人聚会消遣的地方。

　　他们进去的时候，前台小妹正支着下巴打盹，乍一看见这么三个年轻的俊男美女来开房间，往日见惯了大爷大妈，惊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开好房，进了包厢，等工作人员调试完设备走出去，杜茹梅把门一关：“两位警察同志，今天找我到底又为了什么？”

　　苏巍在她对面坐下来，盯着她的眼睛：“杜小姐，你上次没有说实话，或者说，你只是选择性地说实话，却把最重要的部分给略过了。”

　　杜茹梅一怔，片刻后，她笑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警察同志，查案就不要打哑谜了吧。”

　　傅酒酒说：“上次你说，你恨你的婆婆陈燕秋，是因为她破坏你们夫妻感情，并且在你坐月子期间虐待你。但实际上，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你没有说吧，你女儿的死。你一直怀疑你女儿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陈燕秋故意杀害，对吧。”

　　杜茹梅愣住了。

　　半天，她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女儿是死于意外的？”

　　傅酒酒掏出手机，打开那条微博：“我们无意之中发现了这条微博，感觉投稿人的经历和你很像，所以我们去问了你老公，任刚证实，你女儿确实是死于塑料袋绕颈导致的窒息。”

　　杜茹梅看着那条微博，许久，突然发出哧的苦笑声：“你们真是神通广大，这么久以前的一条微博，大海捞针似的，竟然也让你们找到了。”

　　傅酒酒说：“办案子有时候本来就是看运气。”

　　杜茹梅说：“所以，你们怀疑，我是因为女儿的死记恨陈燕秋，才杀了她？”

　　她冷笑：“没错，这条微博的投稿人是我，我也确实怀疑过，我女儿是被陈燕秋故意害死的，但怀疑只是怀疑，仅仅因为怀疑就去杀人未免也太可笑了。更何况，如果我要杀她，为什么不在半年前动手？”

　　她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半年前，刚刚丧女最悲痛的时候都没有动手，又怎么会在半年后才想起来复仇呢？

　　苏巍和傅酒酒站起身来，傅酒酒安抚杜茹梅：“你不要激动，我们只是来向你确认一下这件事情。”

　　回到永定市，把这次和杜茹梅见面的经过一说，金戈感叹道：“我就说嘛，怎么能为一个捕风捉影的怀疑就动手杀人？还买凶杀人。本来也不能证明这孩子就是被奶奶害死的啊，毕竟是亲孙女，就算重男轻女，现在开放二胎政策，又不耽误她接着要孙子，何苦损这个阴德。”

　　老陈边嘴里啧啧做声边摇头：“年轻人，你们真是太年轻啊，对人性的阴暗面一点认识都没有。谁说开放二胎了，重男轻女的家长就不再看不顺眼女孩了?洗女这个风俗，你们听说过吗？”

　　傅酒酒和顾秋一脸茫然：“洗女是什么玩意儿？”

　　老陈点一颗烟吸一口，这才道：“这是一种旧社会传下来的糟粕风俗。说是过去，有的人家里重男轻女，只想生儿子不想生女儿，于是就有风水先生指点，说要想代代生儿子很简单，只要家里生一个女儿杀掉一个，长此以往，女鬼就不敢再往这家里托生，就能代代生男婴啦。”

　　傅酒酒和顾秋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什么风水先生的妖言惑众啊，都21世纪了，还有人信这个？”

　　老陈嘿嘿一笑：“要不然说你们年轻人没见识呢。以为哪哪儿都是北上广啊？告诉你们，中国大着呢，吃不起茶叶蛋的大有人在，思想还活在前清时候的也多不胜数。十几年前，我还在基层的时候，有一回去农村办案，就遇到这么个案子，一户五代单传的农民家里，当奶奶的为了要个孙子，连续杀了三个孙女，三个啊。还不是杀了就算完了，为了给要托生投胎的女鬼们点颜色瞧瞧，这老太太把孙女杀了还不算完，还在她们头顶楔进去根钉棺材的大铁钉。你们说，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儿吗？可这就是人干出来的事儿，人一旦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连畜生都不如。”

　　傅酒酒听得脑瓜顶直冒凉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老陈噗哧笑了：“别摸啦，你们是运气好，赶上家里父母都文明开化。那些运气不好的，连生都没机会生下来的，生下来就被弄死的，没被弄死也活的生不如死的，不知道有多少呢。不说别的，就看老李家贝贝，贝贝还算是运气好，遇上九妹和老李，算是把她从火坑里搭救出来了，但贝贝还有多少姐姐妹妹呢，她们现在又在哪儿吃苦受罪呢？连他们亲妈都说不清楚。”

　　听到这里，傅酒酒突然打了个寒颤，人也忍不住晃了一晃。

　　苏巍忙扶住她，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傅酒酒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老陈的话太吓人了。”

　　她没有告诉苏巍，听到老陈的那段话，她的眼前突然一闪而过梦里那双绿色的猫眼睛，耳边也骤然响起了一声细如蚊蚋的“救我”。

　　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一整天，傅酒酒的脑海里都回放着那双眼睛，耳边都回荡着那句求救声。

　　她知道，她一直模糊地知道，她欠了一个女孩子一条命，有一个女孩子在等她去搭救，但她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那段缺失的少年记忆。

　　到底是什么事情夺走了她的记忆？

　　到底是谁在等待她去拯救？

　　傅酒酒想头痛欲裂。

　　看出她的不对劲，苏巍悄悄问她：“你下班后要去看医生吗？”

　　傅酒酒摇摇头：“不用了，我想去泡个温泉，可能会舒服一点。”

　　自从上次从盛泽山泡温泉回来，傅酒酒就爱上了泡温泉，临江市内没有天然温泉，只好凑合人工温泉。

　　听到傅酒酒说要去泡温泉，顾秋一推椅子凑过来：“你要去泡温泉吗，我也想去，一起吧。”

　　傅酒酒点头说好。

　　傅酒酒要去的那家温泉就在离警局不远的地方，下班后，两个人散着步过去，路上难免交流起对案子的看法来。

　　顾秋问傅酒酒：“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傅酒酒蹙眉：“我不知道，毫无头绪，或许我们应该扩大排查陈燕秋的人际关系。”

　　说话间，温泉馆到了。

　　周间晚上的温泉馆生意冷清，更衣室里人也并不多，傅酒酒换好泳衣，和顾秋往温泉池的方向走，经过干发区时，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这不是……杜茹梅吗？

　　她不是在永定市吗，怎么会出现在临江的温泉馆里？

　　杜茹梅应该是刚刚泡完出来，她穿着浴袍坐在椅子上，正歪垂着脑袋，用吹风机去吹她的头发。

　　傅酒酒扯一扯顾秋的泳衣，示意她看杜茹梅，小声说：“那就是陈燕秋的儿媳妇杜茹梅。”

　　杜茹梅已经吹干了头发，她站起身来朝着更衣室走去。

　　傅酒酒想了一想，对顾秋说：“回更衣室。”

　　她们不远不近地跟着杜茹梅走回更衣室，站在L形储物柜的后面，探出头去悄悄观察杜茹梅。

　　只见杜茹梅脱下手腕上的皮筋，利落地把头发扎成一个花苞，然后脱掉浴袍，露出只穿着泳衣的身体。

　　傅酒酒突然蹙起了眉头。

　　她扭头对顾秋说：“你看到她腰上纹的字了吗？”

　　顾秋也皱着眉头：“看到了。”

　　杜茹梅的腰上纹着一行字：我永远爱任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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