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穿女装, 这就得从他们避开宋先生的耳目讲起。
说到宋先生,难免要说到那批随着老夫人被运到北京的珍宝。
岳定唐还真怕凌枢口不择言, 直接把事情和盘托出。
虽然老管家是自己人, 但此事关系重大,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知道得太多,对听的人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一碗热汤之后,最妙是来上一盅温好的酒。
无须度数多高, 桂花酒或青梅酒最相宜。
对旅途疲惫的他们而言,一壶小酒最能舒经活络,将困倦丝丝牵逗起来, 又让身体得到彻底的放松。
凌枢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在关家的见闻, 讲述关家几兄弟的荒唐,把蛮不讲理的老大, 热衷古玩实则一窍不通, 志大才疏的老二,锯嘴葫芦的老三, 装神弄鬼的老四, 还有留洋归来, 看似清高, 却也对关老爷子分家产无比上心的老五形容得绘声绘色。
老袁开库房的那一幕在凌枢嘴里,变成娓娓道来的故事, 成功转移了周叔的注意力。
有凌枢在的饭桌, 人再少也是热闹的。
老管家这辈子见过的人事不少, 像关家这样荒诞不经的也不多见,直接听得入了神,等凌枢讲完半天,才叹了口气。
“其实大少爷说得对,你们本不该去这一趟的,平白遭了罪不说,夫人若是泉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岳定唐放下汤碗,用餐巾拭嘴。
“也不算白去,起码了却了母亲生前的一桩遗憾。”
还挽回了整整两箱的珍宝,免于流落洋人之手。
那些珍宝能不能称得上国宝,别说老袁不晓得,他和凌枢同样也不懂鉴别,只是关老爷子生前甘冒如此奇险,大费周折就为了保护这些东西,加上它们的来历本就不凡,或许有朝一日后世记载这一段历史,也会将关老爷子护宝的功劳写入其中,不枉所有人的辛劳奔波。
不过现在,这些事情还是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
在家里的时候总想着出外闯荡,可一旦在外面流连久了,却又开始想念起家。
这是一个疲惫时能随时放松休息的港湾,在这里无须勾心斗角生死搏斗,不必担心身边的人会谋害自己,会有关心他们的家人准备好热饭热汤让他们消除长途跋涉的风尘。
对凌枢而言,这虽然不是他的家,不过他住下来也毫无负担。
自己给自己找心理负担,那这个人肯定活不长久。
他素来不会自寻烦恼。
周叔自然不会让他真去睡客厅沙发的,早将客房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枕头全部晒过换上新的,鼻子凑上去还能闻见阳光的味道。
岳定唐下楼一趟,手里就多了两碗冰糖炖雪梨。
周叔恨不得一天之内就把他们在外边受的苦全部消除,炉子上煮的东西就没停过,原还亲自要上楼给凌枢送,岳定唐不忍他一把年纪还要天天爬上爬下,顺手截过来。
一碗放在自己房间里床头柜上,一碗端过来,他敲了好几下门,才听见里面懒洋洋传出一声。
“进来。”
倦意浓重,估计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岳定唐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看见四肢展开毫无形象仰面趴在床上的身影。
他一见就蹙起眉头:“压到伤口了,别这样睡。”
凌枢毫无反应。
岳定唐走近,发现对方洗完头甚至都没擦干,就任由湿漉漉的头发洇在枕头上。
“起来。”
岳定唐吐一口气,觉得无法忍受。
果然在外面将就的时候什么都无所谓,回到家看见对方如此随意就开始挑三拣四了。
凌枢含糊回应一声,身体却很诚实,动也不动。
岳定唐忍无可忍,终于亲自动手,从浴室里拿出干净毛巾往对方脑袋上一盖,开始上手揉搓。
“左边一点,对对,就是那里,风池穴再按按……”
凌枢得寸进尺,对他略显粗暴的动作不以为意,居然还享受起来了。
岳定唐无语。
这真是个天生的大少爷。
要是凌家家境还没没落,这厮估计依旧是个娇生惯养,玫瑰花刺扎一下都会吹半天气的主儿。
要是凌枢当初拿着姐姐给他的家产去留洋,说不定会在异国他乡与岳定唐见面,因为留学生的圈子就那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岳定唐就会知道对方没有跟杜蕴宁结婚,也会知道凌家的事情。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
彼时他自己也不过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依靠岳家给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未接触到那广袤精彩的世界,还未练就处变不惊的本事和见惯波涛的境界,更没有相应的身份和能力,未必能像现在这样,尽可能将对方容纳在自己的羽翼范围内。
也许,现在相逢才是最恰到好处的安排。
揉着揉着,他发现手下的脑袋任凭揉扁搓圆,完全失去挣扎。
再一看眉眼,还真彻底放松睡过去了。
岳定唐摸摸对方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第二天醒来也不会头疼了。
这个时候,他本该自然而然起身关灯悄声退出。
但他看见床头那碗还没被动过的冰糖雪梨。
岳定唐伸手,轻轻掐住凌枢一边脸颊,薄唇凑近,在他耳畔吐出热气。
“明天发薪水了,三百大洋。”
????
凌枢蓦地睁眼,从床上弹起来!
岳定唐坐在床边,冷静镇定。
凌枢:“明天发薪水了?”
岳定唐像看傻子的表情。
“明天才月中,怎么可能发薪水?”
凌枢:“那我怎么听到三百大洋?”
岳定唐淡定:“你在梦里听到的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
凌枢斩钉截铁:“我不可能听错!”
岳定唐:“既然你醒了,就把这碗甜汤喝了,周叔的心意,不能浪费。”
把碗递给他,人施施然走了。
凌枢:……
他绞尽脑汁回忆,自己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听见了?
……
凌枢在岳家整整待了一个星期。
这七天里,因为旧伤未愈,没有去警局报到,反正去了也是闲坐着,换药看伤又有岳家的家庭医生上门,他也不敢回家,不然被其姐看出面容消瘦外加一瘸一拐,可能另一条腿也要被打折。
岳定唐起码还要去学校上课,凌枢直接就在岳家生根发霉了。
他也不无聊,每天就拉着周叔,给他表演十八般武艺。
今天是《西厢记》,凌枢也用不着旁的帮手,他一会儿学崔莺莺娇滴滴宛转蛾眉,一会儿跳到对面变成愁眉苦脸的张生,一会儿又扮作俏皮活泼的红娘,时而捏着嗓子,时而低沉粗粝,把周叔逗得乐不可支,凌枢自己也玩得挺乐呵,就连岳家下人们都觉得有趣,不用干活的时候就围在旁边看,还给凌枢喝彩。
后者就越发来劲了。
直到岳定唐下班回家。
岳定唐不像凌枢这么闲。
警局固然大多数时候没什么事,他却还有一个专业的学生,这次在东北耽搁的时间太长,远远超过本来请假的时间,他除了得回学校销假之外,还得多上几节课,把之前学生们落下的课程补回来。
甄家听说他回来的消息,也很快找上门来。
还是甄书蓝。
岳定唐一看见他,就知道对方的来意了。
去东北之前,甄书蓝曾就其妹甄丛云失踪的事情过来,希望他们在东北如果看见甄丛云,就帮忙联系甄家。
但甄书蓝还不知道,岳定唐他们不仅在东北遇到甄丛云,对方甚至还伙同俄国人想要杀人盗宝,最后却死在他们手里,被甄丛云拿走的缀满珠宝的佛塔,甚至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岳定唐自然不可能告诉他真相,只说他们根本没有遇到甄丛云,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还在东北。
甄书蓝也没表现出格外的怀疑。
“罢了,其实拜托你们此事时,我也觉得希望不大,舍妹的性情,我自己最了解,她太任性了,以为全天下都围着她转,这种性格在甄家还有我们宠着,去了外头根本就行不通。”
一边说着,甄书蓝露出苦笑。
“父亲大发雷霆,宣布以后甄家就当没有她这个人了,她跟柳家的婚约,也另外找了个妹妹替代。”
岳定唐沉默片刻:“我很遗憾。”
他是惯会说这些场面话的,平淡的面容里看不出一丝端倪,但毕竟甄丛云是跟他毫无关系的人,甄书蓝也没有半点怀疑。
“哎,不提也罢,此番叨扰了,等舍妹结婚,我们会向贵公馆送去请柬,届时还请你和令兄拨冗光临,喝杯薄酒。”
岳定唐:“一定,甄先生客气了。”
甄丛云再受宠,对于甄家来说也就是一个特殊些的存在,但甄书蓝的妹妹很多,没了这个,还有另一个可嫁,甄丛云以为自己的特殊是唯一,更以为自己离开甄家可以海阔天空,孰料她的自高自大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同样想要逃离牢笼摆脱固有的命运,她与何幼安的结局有些相似,可两者之间又是千差万别。
最起码,岳定唐永远都会记得何幼安这个名字,却不一定会记住甄丛云。
除了甄丛云的父母亲人,或许也不会有人再记得她。
下班回来的路上,岳定唐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两人寒暄一阵,对方受邀上车,跟着岳定唐回来。
上班一趟再回家,岳定唐差点要以为自己进错家门了。
向来静悄悄,家里仆人连说话都要放轻声音的岳公馆,居然隔着门就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开门的仆人小心翼翼看他一眼,生怕他不喜,又小心翼翼解释。
“四少爷,凌少爷不知道您回来了。”
岳定唐嗯了一声,喜怒不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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