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路上，强子被烟灰迷了眼，酸痛得眼泪直流，根本睁不开眼。

　　小陈瞪着江畔被风刮得噼啪乱甩的柳枝，大声喊道：“这是要下暴雨的节奏啊，老大，咱先撤吧？”

　　江边上，形单影只的行人被骤起的狂风吹得踉跄，有个别人却注意到江水突然变得异常汹涌，风浪一波一波地拍打着堤岸，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灯火却没有因此被熄灭，星星点点的烛光随波逐流，绘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奇景，美轮美奂，灿若银河。

　　郑含妮用手压着被吹倒飞的乱发，含嗔恼怒地横了温景熙一眼：“你不是说今晚没风的吗？”

　　温景熙搂着她的腰，眼睛却被江面上的波涛汹涌吸引住：“妮妮，快看！看那……江面上，美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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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不美？美！

　　不仅仅是美！

　　凭栏而立的管仲华更能体会那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震撼。

　　宽绰的江面上，烛火流转，在惊涛骇浪中汇聚成两个圆圈，小圆紧套在大圆内，大圆在外顺时针转动，小圆在内逆时针转动。然而眼睑微眨，似乎又反过来了，分明是外圆逆时针转动，内圆顺时针在转动。

　　管仲华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那两个圆圈内扭曲挣扎着，欲从黑浪滔天的江面下冲破桎梏，破浪而出。不过短短数秒，他双眼蓦然酸痛，捱不住眼睫颤抖着闭了闭眼，待再睁目定睛细看时，桥下景色消散，仿佛刚才所见不过是自己一时的幻觉。

　　江面上的烛光随波忽高忽低地荡漾，正常情况下这些花灯早该全部被风浪打湿，倾覆沉入江底，然而此刻江面的星火并未出现大面积减少的情况，相反，江面上狂风大作，岸两旁江堤上的栽种的树木枝叶在风神摧枯拉朽般的怒吼咆哮声中瑟瑟颤抖。

　　站在桥面上迎风而立的他，已经强烈感受到强风袭面造成呼吸困难，偏任文博还像只兴奋的猢狲一样，在飓风中上蹿下跳，不停地哈哈大笑，甚至还爬上栏杆，抑扬顿挫地朗诵起诗歌来：“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风声愈烈，却并没有听见丁点儿雷鸣。

　　管仲华抬头望了望天空，夜空月朗星稀，月色朦胧，以至于今晚的光感不强，但肉眼依旧能辨出头顶上并无一片乌云。

　　没有雷声，没有闪电，也没有暴雨。

　　唯有风。

　　叶之秋手中风铎在飓风中被吹得如同堤岸上的柳条一般，细绳上系着的玉石片互相撞击在一起，不停地发出叮咚乱响。

　　诡异的是，这么大的风，那枚檐马铁铃却没再发出一丁点声响。

　　叶之秋那头墨黑长发被风吹得扬起，青丝在空中撕扯交缠，犹如无数只张牙舞爪的墨色长臂，不屈地向四周挣扎逃窜，狰狞可怖。

　　任文博骑跨在栏杆上，抱住电线杆迎风大笑，然而他的声音却已经彻底消散在呼啸的狂风中。管仲华只能从他不停开合的口型中，猜出他依旧在兴致高昂地朗诵着海燕。

　　——它从雷声的震怒里，早就听出了困乏，它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

　　“当！”叶之秋手中的风铎响了。

　　那枚乌沉沉的檐马铃铛再度撞响。

　　管仲华心悸。

　　叶之秋突然双手握住伸缩杆，将风铎高举向头顶，而后猛地将手柄往桥栏杆上用力一顿。

　　“当！”铃铛又一响。

　　管仲华心上一抽。

　　叶之秋昂首，扬声大喝：“占——”

　　“当——啷！”

　　管仲华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眼前一片金星乱舞，手中望远镜把持不住，竟失手滑落。他堪堪抓着栏杆勉强站稳，等这阵目眩神驰的难受劲过去后，他勉力撑开眼睑，恰好看到那单筒望远镜掉在栏杆外，被风吹得咕噜噜翻下桥面，笔直地从桥上坠落。

　　望远镜没入江面的同时，水面上星光一黯，那一大片的点点烛火齐刷刷地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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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滨江路上又是一片哗然。

　　藏獒突然打开车门，从车厢里跳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大叫：“孙队，杨威那家伙咬舌自……”

　　他本以为孙强和小陈不过就是在车外抽烟而已，没想到绕着车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人影，忙环首四顾，却发现孙强和小陈二人正撵兔子似的撒腿往江边上疾奔。

　　尽管风浪刮得人都站不稳，码头上围堵的人却反而越来越多起来，保安和未来得及撤退的特警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将不停想挤到岸边看热闹的人群阻挡回去。

　　郑含妮本性爱凑热闹好动，但她又深知万事不能好奇心太强，加上以前上中学时曾经在校园里发生过踩踏事件，令她心有余悸，此后即使再好奇她也不太敢往人多的地方瞎凑热闹，哪怕她喜爱的明星开个唱，朋友送她内场VIP票她都不敢去现场。然而世事难料，谁能料想她小心谨慎了那么多年，竟会在阆中这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之地，不仅仅弄丢了徐丹红，还因为管仲华的一通电话，她和温景熙这一对苦命鸳鸯就要被疯狂的人群逼死在嘉陵江里了。

　　“景熙！”郑含妮用力拽着温景熙的衣袖，因为内心越来越强烈的惧意，手指捏得有些僵硬了。

　　温景熙使出吃奶的力气冲身后吼：“挤什么挤，没看见前面有人吗？再挤就掉江里去了！”

　　可后面的人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反而有不少人都在骇然地惊叹：“看那——那个东西在动！”

　　“快看那边那边！桥墩那边——又冒出来一个！”

　　“哪呢哪呢？”

　　“哇——好可怖啊，居然在动！”

　　“是什么东西啊！是水怪吗？这江里有水怪吗？”

　　“别挤我！让一让……”

　　“快拍照，我要发朋友圈！”

　　“是鬼门关开了吗？十二点到了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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