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去阆中。”她抬起头来，眼眸若墨，亮闪如星。管仲华一时失神地沉浸在那片如星空倒映深海的碧波汪洋中，没留意她接下来的话，“我要去武陵。”

　　良久，他眨了下眼，猛然回神。

　　“你刚刚说了什么？”

　　叶之秋却是不愿再说。

　　管仲华使劲回想了下，可刚刚实在是走神得厉害，怎么都想不起她说的是什么。他有心问个明白，叶之秋却反问：“还吃不吃饭了？”

　　管仲华只得暂且放下这段。

　　两人出了酒店直接到了地下停车场，叶之秋熟门熟路地又往车后座钻，上半身刚探进去，猛然想起不妥，忙又退了出去。

　　这时管仲华已经发动了车子，他从后视镜中扫到叶之秋退缩离开的身影，心里一个咯噔，右手飞快地解开保险带的扣子，左手同时打开车门，一脚跨出。

　　“你又想往哪跑？”

　　叶之秋愕然抬头。

　　从车顶上望过去，车那侧的叶之秋正猫着腰拉开了副驾车门。

　　管仲华振聋发聩的那声厉吼让她僵住了动作，呆滞地问：“这次是又不让坐前面了？”

　　管仲华立即醒悟过来是自己过度敏感了，以为她拿到了身份证件就想偷跑。

　　他低咳一声，掩饰住尴尬：“你……坐后面去。”

　　“不是说坐后面，你就变成我司机了吗？”

　　“我开车，你坐哪儿我不是司机？”他钻进车子，用力关上车门，侧着脸冲车外喊，“你行你来开！”

　　叶之秋的所有证件他都见过，就没见有驾驶证。

　　叶之秋默默关上副驾车门，重新坐到了后座。

　　管仲华从后视镜里见她果然老老实实地坐好，方才的尴尬渐渐散去，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只觉得她乖乖听话的样子其实还是挺顺眼，不讨人厌的。

　　他心情愉悦地启动车子，正要问她喜欢吃什么菜系，叶之秋开口道：“看来你是老司机了。”

　　此时车子正攀爬在上行坡道上，管仲华闻言脚上油门一松，路虎就秒速变成胖虎，腾腾腾颤抖着直往坡下溜。

　　“砰”的声，叶之秋的身体随着车身猛然一震。她随即回头一看，车屁股已经撞上了后面一辆灰色宝来的车头。

　　“哦。”她说。

　　后视镜里，管仲华面色极其难看：“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宝来车主已经下车走过来了。

　　“你哦是什么意思？”

　　“哦。”

　　“哦？！”

　　“就是哦啊。”

　　宝来车主敲了敲车窗玻璃。

　　车窗玻璃缓缓降下，车窗后肇事路虎车车主表情狰狞，目光杀气腾腾。

　　宝来车主抖了下：“没……没事了。”他挪后稍许，作势欲离开。

　　“等等！”管仲华突然冷冰冰地开口。

　　“不用，不用，我有保险，我自己走保险就好了！”宝来车主狼狈地摆手，头也不回地往后跑。

　　管仲华刚从皮夹里掏出一沓钱，作势往车窗外递，结果发现人早跑远了。

　　叶之秋终究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管仲华被这一声笑，搞得满心都是尴尬。正打开车门就下去追，叶之秋忽然说道：“我发觉你真是一个蛮奇怪的人。”

　　这评价实在是令他一头雾水：“奇怪？”

　　宝来车在后面开远光灯闪了两下，叶之秋扭头瞥了一眼，回头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走啦，别挡着路。”

　　管仲华一脸不悦地把车子顺利驶出地下停车场，开了一段距离后，遇着十字路口红灯，他停下车，眼睛不自觉地又瞟向后座。

　　叶之秋双目微阖，下颌微仰，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有点儿木讷。

　　“咳，你喜欢吃什么？”

　　“都可以。”

　　“都可以？”他语带嘲讽，“你还真是好养活。”

　　“是挺好养活的，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基本都好养活。”

　　管仲华噎住。

　　他能把温景熙说的哑口无言，但同样的，每次碰上叶之秋，他的毒舌功力就急剧退化。

　　他眼神闪烁着，扯开话题：“你刚才为什么说我是奇怪的人？”

　　叶之秋改口得毫无气节：“我说错了，你是个好人。”

　　管仲华鼻腔里“嗤”了声，似是充满了不屑。

　　在后视镜照不到的地方，他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方向盘上轻轻点触着，嘴角微微上扬。

　　“你这么喜欢阆中，那就带你去吃川菜吧。”

　　——分——隔——线——

　　管仲华发现叶之秋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很好养活。她对食物不挑剔，但她的食量却又比普通女生要大得多。看她那么肆无忌惮地吃东西，搞得坐在对面的管仲华都不好意思吃得比她少，结果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吃撑了。

　　这顿饭吃到晚上八点多，从饭店出来，管仲华暗暗揉着胃腹去开车，而叶之秋则留在原地等他。

　　待他把车开到路口时，发现叶之秋不知道仰天在看什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川流不息地人群里。说来也怪，虽然她现在打扮得毫不起眼，可他却是一眼就从人堆里看到了她。

　　他探出窗户，顺着叶之秋的视角抬头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值得她出神凝望的，便摁了摁喇叭提醒她。

　　叶之秋回了神，一言不发地上了车，也不知道她在琢磨什么，上了车之后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怎么，犯困了？”

　　夜里比白天凉快许多，车里没有打空调，车窗开着，自然风呼呼地刮进车里。叶之秋单手支颐歪靠在车窗上，眼神放空地望着车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彩。

　　车里正播放着一首老歌，男声徐徐唱着：“你默默坐在那个角落里，眼里面装着一些莫明的情绪，你的任性加深了你的美丽。你说你将要离去，没有原因。自从你闯进了我孤独天地，就注定我一颗不能安静的心……”

　　管仲华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把车载播放器关掉。

　　车内骤然安静下来，叶之秋姿势未改，夜风拂乱了她的头发，她眯着眼，一副迷离状。

　　管仲华语速缓慢地说：“今晚早点睡，明天我打算带你去趟安定医院。别怕，不是要把你关起来……”他哂笑，“申主任跟我四叔交情不错，所以你不用担心有麻烦，我跟申主任约了时间，明天悄悄带你过去，让他给你开点药。我看你在北京这半个多月精神都还不错，如果回到阆中又跟之前似的动不动就犯病，身体没法自控，你记得一定得吃药，别死撑着讳疾忌医。”

　　他说了一大通，却始终没有看向后视镜，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

　　好半晌，后座上窸窸窣窣的一阵响。

　　叶之秋把车窗玻璃升了起来，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应声：“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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