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丹红手中的饮料杯失手掉落，哪怕地上铺着柔软的毛毯，依旧没能救回玻璃杯。摔碎的玻璃渣迸飞，其中有一小片儿滑过她的脚踝，割裂出一道血口子。她说不清是脚疼还是心口更疼，眼泪在那一瞬滚落下来，她委屈地蹲下，抱着膝盖恸哭起来。

　　走廊的那一头，携手而立的郑含妮和温景熙同样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

　　“仲子啊……”

　　明明春天已经过了啊。

　　管仲华愣住了，耳根滚烫，他张口想解释，又觉得这副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且，他又为何要解释？如何解释？他脑袋里乱糟糟的想着有的没的，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叶之秋却是伸手撑在他胸口，猛地推开他，脚下五寸高的高跟鞋她踩着不习惯，从进门之后她一直都是吊在管仲华胳膊上，倚靠着他来行走的。这会儿脱离了管仲华，她一扭三拐地走向徐丹红。

　　“你怎么又流血了呢？”她居高临下的睥睨，眼神空洞，表情木然，说出来的话声调十分诡异，像是一板一眼的电子音，“这样可不好啊，又有人要死了，你说是不是？”

　　徐丹红像是被她吓到了，哭声立止，惶惶然地抬起头来。她似乎是把眼妆哭花了，泪水将睫毛膏晕染开，以至于眼袋一片漆黑，活脱脱地像是一只熊猫。如果这时候放一面镜子在徐丹红跟前，揽镜自照，徐丹红心里更清楚，眼圈黑，并不仅仅是睫毛膏晕染造成的。

　　她微微发颤，明明是九月酷热的天气，她却感觉浑身发冷，不禁双臂环绕，紧紧蹲抱住双膝。

　　“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叶之秋喃喃地说。

　　“住嘴！住嘴！住嘴！”徐丹红像是情绪崩溃一样疯狂大喊。

　　她就不应该来这里，昨天晚上她例假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在太平间的冷冻环境里待太久了，这一次行经果然疼得她在床上直打滚，她裹紧夏天盖的凉被，甚至把空调调成了制热，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焐得一身汗，四肢却始终冰凉冰凉的。

　　就这样煎熬到了后半夜，半睡半醒间，她开始做梦，也许是太期待今天的派对了，梦里她来到了别墅……

　　“啊——”一声尖叫突破天际。

　　然后是一群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在楼下响起，以女人居多，偶尔也有男人的声音。

　　温景熙和管仲华几乎在第一声尖叫响起时，远远对视了一眼，而后同时反应敏捷地冲向了露台。

　　泳池比想象中要大得多，也并非是长方形的标配。整栋别墅建筑风格偏欧化，所以作为别墅自带的泳池设计也就设计成了半室内半露天。从楼上俯瞰，泳池形状略成葫芦形，中间还装饰了个罗马柱的遮阳亭，因为亭盖并非透明，所以这一部分的水面情况并不能看到，而现在轰乱的源头显然也正是出自该处。

　　目光所及之处，仅仅能看到有个黄头发的男人正拖住一个哭喊不止的女人，不让她靠近遮阳亭。而另一头，有个穿着淡紫色吊带长裙的女人，正闻讯往这边赶过来，她神色焦急，而走在她边上的男人显然比她要镇定得多。

　　温景熙认得那个穿紫裙的女人，正是这次派对的女主角罗莎，想来她身旁的男人就是她的未婚夫，那个经常见报的青年才俊伊醒白。

　　“下去看看？”他扭头问管仲华。

　　潜意识里，管仲华其实不太想沾惹上这件事，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得离开这里，就跟当初他迫切想要离开阆中时一样。但他现在如果说要离开，显然是不妥当的。

　　他转身离开露台，温景熙读懂了他的意思，这是要下楼去查看了。

　　走廊里，徐丹红已经被郑含妮扶起，她伤了脚踝，所以一条腿微提着，单手扶在栏杆上微微发颤。郑含妮掏出粉饼，一边细声安抚，一边快速替她遮瑕补妆。和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女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离得较远的叶之秋，她依旧穿着那件引人注目的大红色礼服，只是脚上的同色高跟凉鞋已经被她脱了下来勾在了手指上，细细的鞋带吊在她的两根手指上，她轻轻摇晃着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地表情，头颅高仰，视线盯在三楼垂挂下来的水晶流苏吊灯。

　　虽然是白天，但这盏从三楼天花板垂挂下来，装饰意义大过于照明的吊灯却是开着的。灯饰垂挂着无数条流苏状的电线，线上缀着无数各色形状的白色水晶和小灯盏，灯盏打开时，流光溢彩，水晶折射五彩光芒，恍若繁星。

　　管仲华身形一顿，突然胸口有点儿发闷，隐隐生出懊恼的悔意。自己到底发的哪门子神经，居然会带这样的女人出门？

　　温景熙似乎读懂了管仲华的心思，经过叶之秋身边时，吹了声口哨，赞道：“叶小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叶之秋收回目光，侧过头来。

　　温景熙这才发觉，刚刚在流苏灯光潋滟的映衬下所谓的女神妖娆光环完全只是出于他的想象。叶之秋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她那眉眼原是生得天然含情，可这会儿凤眸眼尾上挑，未见春色，目光与之相触，叫人从心底凭空生出一股子寒意。

　　温景熙笑容僵在脸上，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郑含妮在温景熙叫破叶之秋身份的时候，已经停下了动作，诧异地看了过来。

　　“你是叶之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走了！”管仲华已经步下楼梯，催促温景熙。

　　温景熙迟疑了会儿，便冲郑含妮点头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地追上管仲华。

　　叶之秋拎着高跟鞋，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仰首继续看向吊灯，回眸间带着无尽的惋惜。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徐、郑二人在细语，喟叹：“多像一个巨型风铎啊，可惜太过笨重，如果换上羽葆该多好。”

　　徐丹红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叶之秋回头，目光毫不避讳地盯视她：“就像捕梦网上缀着的羽葆那样……你也要下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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