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两天没合眼了，晚上也不肯睡，所以申主任开了一剂安定，说是如果今晚上还不睡，就给她肌肉注射。”

　　郑含妮内心微颤，强装出来的气势收敛得一干二净：“那我岂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小护士眨了眨眼，很是疑惑地反问：“嗯？你不是来医院陪床的呀？”这话脱口而出后，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话问的傻气了，这个单间的病人自打住院以来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来探望过，更别说家属陪护了。

　　事实上，和普通科室的住院部不太一样，大多数精神病人因为需要长期住院治疗，很多时候，精神病院不等于住院病区，而更像是牢房。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人见人厌的精神病人？

　　如果是经验和阅历丰富的护士自然不会问出这种问题，然而眼前的小护士是刚毕业在普通医院外科轮完实习期，她自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将郑含妮内心隐藏着的歉疚和怜惜彻底给挖了出来。

　　暖气还未开通，病房里开着暖空调，为了缓解干燥，角落里搁了一台加湿机正在勤勤恳恳地喷着水雾。护士见没她什么事，只略微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叶之秋的身体状况，便离开了。

　　郑含妮在床头站了会儿，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刚刚过去的夏天似乎完全没有在叶之秋身上流下半点儿痕迹，她伸出被子，搭在床沿边的那节手腕，肌肤白皙得像是会发光。只是这种白，显现在脂粉未施的脸上却又是另一重味道，以往英气傲娇的样子荡然无存，紧闭双目的叶之秋羸弱得像是一根蒲草。

　　郑含妮盯着她脖子上隐没在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愣忡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手机那头的声音依然带着份优雅从容，这是她听惯了的声音，可是此时听到耳朵里，却凭空让她心生几分不满。

　　“妮妮啊，你到了？我不是说等我这边结束饭局开车送你去嘛，你怎么先走了？喂，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她气哼哼地：“对，我生气了！这么恶心的事，管仲华做的出来，为什么不能让他自己来说。”

　　“妮妮，你冷静点……你现在哪呢？”

　　“我在四楼病房。”

　　“和叶之秋在一起？”

　　“你放心，她打了安定，睡死了，怎么都叫不醒。”

　　手机那头沉默片刻，才道：“那你就回来吧，改天抽空白天去一趟。”

　　郑含妮踩着高跟鞋走到阳台上，拉开窗帘往外看，霓虹灯晃得人眼涩，她的声音也随之添了几分委屈：“我不想来了。”

　　温景熙柔声说：“好。”

　　“你也不准来！谁拉的屎自己负责擦屁股！”

　　温景熙哭笑不得，自己女朋友超级任性，但怪谁呢，这脾气以前就有，只是现在更被他惯得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顶，肆无忌惮的张扬。

　　“妮妮，我知道你不喜欢张木子。可是就事论事，你知道仲子跟叶之秋是没可能的。”

　　她反唇相讥：“我没说让叶之秋做管家二房的少奶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也知道管仲华要找个什么样的女人暖被窝都是轻而易举的，虽然我很瞧不上那种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的男人，但是……就算叶之秋不是管仲华的正牌女友，只是随便玩玩的女人，那拜托也请有始有终一点好不好？怎么着，现在张木子回来了，徐阿姨终于松口了，肯见张木子了，他得偿所愿，又嫌人碍事了？景熙，我知道你跟管仲华二十多年的兄弟，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一句，他这么做太不.厚道了，甚至可说太卑鄙无耻了。大气点儿跟叶之秋一五一十掰扯清楚不行吗？要么送套房子继续养起来，要么给笔钱当补偿费，他把人塞进精神病院是什么意思？你别跟说我她本来就是个精神病，是，她性格是古怪了点，讲话又冲，我也不怎么喜欢她，可再不待见，也没道理把人直接往死里整吧？你别给我哔哔！我不要听！哪来那么多解释，都是借口！歪理！你自己过来看看啊，她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啊？我敢说，每天单独被关在这么个狭小的房间里，跟坐牢似的，又要打针又要吃药的，没病都整出病来了！管仲华才是他妈的疯子——”

　　一口气吼完，眼泪什么时候出来的她都不知道，声音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狼狈地把电话挂断了，心里满满的酸涩，总觉得心底珍藏着的美好已然逝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么优秀的男生——这是她当初在开学典礼上对着新生代表一见钟情，然后满学校围堵表白的青春印记。刚开学那会儿，全校师生都知道有个普通班的女生追着重点班的学霸男神各种花痴，那时候的郑含妮性格大大咧咧得更像是个女汉子，因为她长得好看，学习也不算差，正所谓颜即是正义，当时的同学老师都抱着一种善意在看热闹，每到下课时间都有路人粉给她指路，告诉她管仲华去哪了。当时温景熙为帮兄弟解难，每次都会玩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她每次逮管仲华都会扑空，然后抓到温景熙。这样的闹剧持续了半个多月，最终促成了张木子表白管仲华，管仲华答应交往，名草正式有主——她的初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在亲眼目睹自己“初恋”男神长达十年之久的恋情后，她对男神管仲华其实还是有一定的“期望值”的，管仲华代表着她年少时臆想中的偶像，可以说，管仲华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她甜美的年少时光的符号，因为管仲华，才有了她和温景熙欢喜冤家似的开端，甜蜜恩爱的结局……

　　可是现在，管仲华这个痴情男神的形象已然崩塌。

　　他变成了渣男！

　　郑含妮失望至极，自己的初恋怎么能给了这么个渣！他以后是不是会更加渣下去？果然时光就是把杀猪刀！人心易变，不知道温景熙今后会不会也变渣！

　　她越想越悲观，一根筋地钻进了死胡同一时出不来，眼泪流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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