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香气。

　　他倾覆在香软的躯体上，大汗淋漓，醉生梦死不过如此，然而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其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高兴个什么，只是特别开心，开心得竟而笑了起来。

　　笑声止歇于陡然睁开的双眼。

　　他静静地瞪着眼，视线有点儿模糊，但这并不妨碍他看清楚天花板上熟悉的装饰。意识回笼，他侧过头，果然看见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

　　他揉着发紧的眉心，接了电话。

　　居然是王洛宁。

　　“……可不是我起的头……”她的声音一惯的云淡风轻，带着股叫人生不起反感的笑意，“是班长派的任务……管二少你怎么没声了？不会是连班长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们那一届，一班是重点班，班长是班主任钦点的，应该是全市的中考状元，他只记得是个女生，可整个高中三年，他记得住的女同学寥寥无几。

　　“你可真是个薄情的。”王洛宁玩笑式地抱怨，“你可记得你入校后第一次月考高出班长半分，把班长急得差点儿哭了，结果期中考你居然把第二名的分数甩下十分。班长找老班说想把班长职务让给你这个第一名，结果你说什么来的？你说不要！呵呵呵呵，你板着那张脸，当着全班人的面，那副嫌弃样儿，班长直接哭了一节自修课……”

　　“不记得。”他冷冷地开口，终止了她的唠叨。

　　同学聚会什么的，其实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高中三年留给他的记忆并不深刻，除了枯燥的学习，各类竞赛外，他全部的时光记忆填充的都是张木子。

　　然而，张木子现在还在大洋彼岸。

　　不理会王洛宁失望的语气，他生硬地挂了电话。初初醒来的美好心境被破坏殆尽，他已然想不起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隐约还记得自己拥着美好的她，开怀大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他怔怔地望着手机屏蔽发呆。

　　梦中的人，是谁？

　　是张木子，还是叶之秋？

　　他神思恍惚，自己究竟梦到了谁？

　　房门咚咚敲了两声，他惊醒过来，抛开杂念，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房门，果然是保姆时阿姨。

　　“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早就醒了，只是躺一会儿。”

　　时阿姨是他们家的住家保姆，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一年365天，徐慧跟着管文堰跑东跑西，即使得闲了却爱待在西湖畔听雨喝茶，所以在这个家里小时候陪伴他时间最久的反而是家里的保姆。

　　前些天他一直待在奶奶那边，昨天参加完婚礼才算正式回了家，只是管文堰夫妻并不在家，徐慧嫌节假日北京人太多，两口子跑意大利海滨度假了。时阿姨本是也要放假的，听说他要回来住便一大早又赶了回来。

　　“早饭要记得吃的。”

　　“是，不敢忘的。”他笑了笑，“我冲个澡就下去吃。”

　　管文堰夫妻现在住的房子在朝阳区，地段不错，面积却不算大，跃层复式结构，楼上楼下加起来也不过五居室，装修的时候徐慧做主硬是留了楼上一间房给儿子，哪怕儿子当时在英国，一年里头难得回家一趟。

　　管仲华名下其实有两套房，一套是他年初刚买的，两个月前刚装修完，徐慧非说新房要散味，不许他搬去住。另外一套是在四中附近的一居室，是当初奶奶怕他住在学校不方便，特意买的二手房，等他满了十八岁便直接过户给了他。这半年多，他如果没往外跑便暂住在一居室，不过……

　　“天气转凉啦，你的日常秋装都还留在小房子里，要不我今天喊老梁跑一趟拿回来？”

　　管仲华刚喝了口豆汁，差点儿没呛着：“不，不用。”

　　时阿姨没明白：“哦，也对，老梁粗手粗脚的不会收拾，还是我跟着去一趟，也顺便帮你搞搞卫生，打扫……”

　　“不用！”他严词拒绝。

　　开玩笑，他昨天才把叶之秋安顿住下，时阿姨如果贸贸然跑过去，那父母大概能从意大利连夜杀回来。

　　“你没打算搬回来住呀。”时阿姨恍然，转念又叹了口气，“看来老太太还是没做通你工作呀，你这孩子呀，到底要犟到什么时候去。我是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见识，但我知道，你爸妈都是很有见识很有本事的人，他们不会害你……”

　　管仲华闷头吃东西，思维却在时阿姨温和的絮叨声中飘远了。

　　昨天离开“锦瑟”，在车上躺了半小时后管玉华就彻底醒了酒，埋怨管仲华打断了她下午的活动安排，管仲华没办法，只能赔罪一样跟着管玉华胡闹。一个大一新生的小女孩玩起来倒是挺疯，吃完晚饭他又陪着她赶了两场，最后终于赶在十一点钟前把她送回了学校。

　　管玉华在酒吧喝酒时和叶之秋聊得很嗨，叶之秋难得没了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居然陪着她喝了好几杯。然后……叶之秋果然沾酒就醉倒了。

　　“呵……”他情不自禁地笑起。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醉酒。

　　把她抱到一居室的时候，酒醒一半的叶之秋不肯洗脸不肯喝水，抓着他的衣领凶神恶煞地嚷嚷：“你要我死，我偏不死！”

　　他都忘了最后是怎样把她拖到卫生间洗漱，又是怎样把她抱回房间滚到床上的。

　　那真是一通混乱的记忆。

　　或许一开始两个人搂搂抱抱，耳鬓厮磨还摩擦出了几分缱绻旖旎，可等到她衣衫半解地躺在床上开始嚎啕，伤心欲绝，只哭得他怎么哄都哄不住，他心底什么心情都有，唯独没了半分暧昧。

　　她哭完就睡了。

　　像个天真纯真的孩子，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睫上还沾着泪。

　　他却隐隐看出她的脆弱，心疼感满满聚拢，他跪在床头看着她的睡颜，这一望便彻底忘了时间。

　　他是凌晨四点多才到的家，连澡都没有洗，直接瘫倒在床上睡了。

　　一睁眼，王洛宁的电话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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