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水位线已迅速漫过了他的胸口，不过呼吸间，湍急的激流便将两人吞没。叶之秋没做好应急准备，没顶时她一口气没换好，很快就感到了缺氧。

　　整座墓室沉浸入水底，不知为何，水下的光线却是一反先前墨般的黑，能见度强了十倍不止。只是此时此刻，看不见其实反倒是件幸事。

　　水下密密麻麻跪着无数干瘪残破的尸体，按理干尸泡水，不说被水流冲击得七倒八歪，也该浮起水面才是，可现在，那些尸体直挺挺地跪着，纹丝不动，只头上一丛丛的枯发犹如水藻般摇曳。

　　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水藻”中间，有一双眼正静静地望着她。

　　与那双眼乍一对视，叶之秋骇然呛水，拼命挣扎间，胸腔中最后一丝氧气耗尽，她痛苦地蹬着腿。腰上紧勒着管仲华的胳膊，她求生挣扎间一心只想摆脱束缚，窒息间双手十指死死抠着那胳膊，只是很快，她脑子开始发昏，胸闷无力……

　　唇上一暖，就在她闭眼的刹那，管仲华捏住了她的鼻子，口对口渡了口气过来。她乏力地微微睁开眼睑，本能地想要更多的氧气，犹如八爪章鱼般四肢缠绕上去，但管仲华却并不让她靠近，手掌卡在她的下颌处，托着她往上浮。

　　噗！两人破水而出时，叶之秋憋得两眼发昏，狠狠地抽了口气。

　　“还好，没怎么呛水。等会儿我数一二三，你吸口气，我们一起潜下去……”出口虽也是河水倒灌的入口，但是他相信温景熙的判断，既然温景熙在河水灌入前还不停地喊他出去，说明那边的确是求生之地。

　　他刚开始数“一”，叶之秋啪嗒啪嗒用手不停打他的脸。她手掌受伤，揭去一层皮又浸泡在水里，这会儿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打在他脸上，虽然不疼，但是血水横飞，怎么看都是一种血腥惨烈。

　　“你别闹！”水眼看就要漫到墓穴顶部了，越往上代表两人下潜的距离和压力越大。

　　“石像！石像！”她喘着气喊，无奈她的嗓子在刚才喊哑了，这会儿根本没法说的再大声。

　　“石像？”

　　“转过来了！”

　　“什么？”

　　“相单程的石像，转身了！”

　　管仲华一时没听明白，见她面如白纸地浸泡在水中，瑟瑟发抖，眼神惊恐，这是他第一次看她露出害怕惊惧的样子，不由心头一软，心疼怜惜大起，拨开她面上沾着的发丝，安抚道：“别怕。”

　　叶之秋“啪”地拍开他的手，只差没翻白眼。

　　果然难以沟通！

　　如果这时候是任文博在这就好了，哪里需要废那么多唇舌。

　　她挣开管仲华，猛地吸口气，一个猛子扎入水中。等管仲华反应过来时，水面上早没了人影，他忙吸气潜入水中。

　　水下的能见度很是诡异，明明之前没有光源，可这会儿却是犹如头顶天然开启了探照灯一般，视力所及，水波荡漾，一目了然。

　　下潜没几秒中，他便看到了叶之秋的身影。水底游弋的叶之秋身姿灵巧，犹如一尾美人鱼，因为手伤的缘故，她在游动的时候，双手划动时，拖出两条淡红色的血线。

　　血线由深转淡，丝丝缕缕融入水中。

　　他紧随其后，明明屏息不曾呼吸，鼻端却似乎嗅到那股甜到发腻的血腥味。他不禁神思恍惚了下，再凝神时，叶之秋已静立于彩塑石像面前。

　　善于观察细节的管仲华，很快就觉察出了异样，那座形容酷似石三的石像，竟不知何时整个儿转了个朝向。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怎么做到的？

　　他心中震惊，刚要游过去将叶之秋拖走。叶之秋突然划动着双臂，双手攀住石像的脖子，与石像面对面持平。管仲华落后她五六米远，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叶之秋的这个动作倒像是与石像在接吻。

　　管仲华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霎，叶之秋揽着石像的脖子，身体柔软地从石像头顶翻身滑到背后。

　　叶之秋没想到自己两年多没游泳，现在的肺活量并没有自己估量的那么好。翻到石像背后已是一口气竭，胸口开始发紧，她试着缓缓吐气。

　　小气泡咕噜咕噜往上冒，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得用受伤的双手去摸索。十指连心，更何况是整个手心被撕了层皮，指尖触碰到石像时，她痛得全身打了个哆嗦，一口气没憋住，气泡咕噜噜直冒。

　　管仲华游近时便看到石像后水泡直冒，虽不见叶之秋的人影，但她那头青丝却是犹如水草般荡漾着从石像肩后漂露出来。他挂念着叶之秋的安危，加速游动，结果没控制好方向，眼看要撞上石像时，他双脚往石像胸口一踹。拧身转向时，他心中的那股子怪异感再度涌现出来，瞥眼间，果然发现这石像的眼睛又像是在看着他，那副样子，朝上盯着人看，加上水波的光线折射，石像的眼神更是活灵活现得像是在动，那双眼珠朝上翻着白眼儿，说不出的阴森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一个错身的间隙，管仲华已然翻越到了石像背后。

　　叶之秋情绪激动，一时难以自已，口鼻中呼出的气泡更盛。

　　石像背后果有刻字，与方才青砖上的如出一辙，篆书，从上至下，每两字为一组，共八个字。

　　管仲华跃过石像时，她的手刚刚摸索完最后一个字。血水仿佛尽数被一股吸力吸了过去，慢慢渗入石像，下一刻，石像底部发出轰隆隆的一阵轰鸣，地动山摇感再度传来。

　　叶之秋面色大变，眼睁睁地看着石像仿佛长了脚似的，在地动山摇的轰鸣声中缓缓向前平移。

　　随着石像的移动，水底掀起漩涡，叶之秋身不由己地被卷入漩涡，身体打着旋儿冲向石像背后，眼看着这一撞势必要拿脑袋去磕少不得要头破血流，斜刺里有个巨大的力道撞过来，将她堪堪撞离漩涡。

　　轰！

　　石像撞上了圆台。

　　一阵水波激荡，三老的尸骨瞬间灰飞烟灭。

　　同时，管仲华侧着身撞上了石像背。

　　三老的尸骨化作齑粉消散在水中的瞬息，以圆台为中心，泛起一圈涟漪。

　　涟漪迅速扩散开。

　　叶之秋这口气终于吐到了尽头，昏厥的刹那，她觉得缺氧可能让自己产生了幻觉，因为她竟看到那些跪在地上数以万计的汉军尸骸，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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