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清晨目光微闪，双手转动轮椅，慢慢靠近茶几，伸手准备拿起照片，却不想被对方一根手指摁住。

　　照片拿不起来，伊清晨眉宇间滑过一道戾气，前倾着上身，低头去看照片。

　　照片里的人包裹着丝巾，戴着墨镜，完全看不出半点儿长相。

　　“你什么意思？”眼梢的戾气渐浓。

　　管仲华将照片抽回来，另一只手递上一只牛皮纸的资料袋，袋子摆放上几面，依旧用手推着往前。

　　伊清晨的眼神冷得像冰，两人目光对视，颇有种不死不休的固执。

　　管仲华松开手，前倾的上身重新坐直，一派好整以暇的姿态。

　　伊清晨伸手拿过资料袋，打开，从里面抽出厚厚的一沓纸——虽然纸张大小厚薄不一，但是整理的却很是细心，一点儿都没显得凌乱，其中有不少是专家医生开出的病历单。他看东西向来很快，匆匆翻了一下，心中已然有数，抬起头，不禁重新打量起对面的男人来。

　　伊清晨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似笑非笑，像是十分愉悦又像是痛楚悲哀，他将文件资料扔回几面上，发出“啪”的声脆响。

　　“她人呢？”

　　“不在。”

　　“你在开玩笑吗？管先生。”他讥诮，手肘架在轮椅扶手上，双手搁在胸前，修长的十指交叉互握，“不提取本人细胞血液等等样本，你让我看这些检查报告有什么用？如果你相信这些庸医，你就不会费尽心机用奷叶来要挟我。”

　　管仲华从容地从沙发的另一边取过一只小型的医用冷藏箱：“头发、血液……你要的，都在这里。”

　　“我得见到本人，亲自提取样本。”

　　“那不可能。”

　　他冷笑：“那我也不可能。”

　　管仲华站了起来，单手斜插在裤子口袋里，睥睨而视：“那我除了奷叶生物之外，只能再去叨唠一下凌夫人了，咝，凌家购置的婚房是在东四环吧，哪个小区来的……”

　　一声抽气声猛地响起，伊清晨红了双眼，凶神恶煞地抬起头来：“你敢！”

　　“别人不敢，我敢！”

　　“管、仲、华！”

　　随着一声尖锐的暴喝，摆放在墙角装饰点缀用的一只花盆迎面飞了过来，管仲华身手矫捷地避让开。紫砂盆砸在身后的墙上，将墙面砸出个小坑。花盆随即掉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因为刚刚弯腰伸手够花盆让轮椅侧翻了，伊清晨摔倒在了地上，轮椅的车轱辘骨碌碌地转着，他瘫爬在地板上，抓过墙沿那一溜的小花盆砸向管仲华。

　　他砸得疯狂，在咣咣咣的一片巨响声中，管仲华连接闪避，却到底有几次没能躲过去，护住头脸的胳膊上被砸了两下，被他击挡住的花盆掉在了几面上。

　　玻璃制的茶几台面上“咣”的声碎成一片废渣，咖啡机倾侧滚落。

　　不过短短十秒钟，整间办公室已经变成一片狼藉的废墟之地。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并不太理想，办公室门被人从外打开，张婉怯生生的惊呼声传来：“管总……”

　　“出去！”管仲华的口气并不算好，他背对着办公室的门，双眼死死地盯住了疯癫状态中的伊清晨。

　　“原来你真正的死穴是她啊，奷叶生物……苏千叶！”

　　伊清晨红着眼，雪一样白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绯色：“你敢动她，我杀了你！”

　　门口传来抽气声。

　　管仲华没想到张婉居然没走，忍不住怒火上涌，扯松了领带，回头喝道：“滚出去——”

　　这一回头，却是愣住了。

　　“要报警吗？”

　　管仲华压住了怒意：“不。把门关上。”

　　门口那人回头对张婉叮嘱了两句，驱散了办公区格子间诸多探头探脑的好奇目光，然后走进来，把门从自己身后关上。

　　管仲华蹙着眉头，无奈地低语：“木子。”

　　张木子没当回事地又向前走了两步，地面上一片碎渣，咖啡液渗了出来，她却从满室的香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腥甜味。

　　“仲，你受伤了？”

　　“没有。”他将双手插进口袋，遮掩住掌缘沾染的血迹，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张木子目光微闪，走过来，拽着他的胳膊，欲将他的手抽出来。

　　“木子，别闹。”管仲华闪避开，转身见张木子站立的位置离伊清晨太近，忙又伸手去拉她。

　　这一拉，手掌上的血迹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张木子低头看了眼坐在地上一脸悲哀绝望的伊清晨，方才第一眼看到他时升起的那点怜悯之心尽数消失。

　　“如果不报警，就打电话找他的监护人。仲……这样危险的人，你真不应该单独见他。”

　　“你知道他是谁？”

　　“Dr.Yi.我们公司老总十分赞赏的人，我经常听他提起……”她低头对伊清晨说，“Dr.Yi.久仰大名，我一直都很敬佩你。但是，这一位是我的爱人，今天你伤了他，就应该付出代价。”

　　“呵……爱人？”伊清晨冷笑，“你问他，他承认吗？承认你是他的爱人吗？”

　　张木子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管仲华一眼，脸上带着一种不解的困惑。

　　伊清晨扬起脸，之前的戾气尽散，那种带着一股淡淡忧郁的纯净气息重新回到他的身上。他看着管仲华，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身体，直指内心：“是她吗？不是啊……”

　　张木子见他这副神情，忍不住拉着管仲华又退了两步，小声道：“你要找奷叶公司合作，直接去见罗莎的丈夫就好了，何必冒险去跟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接触？太危险了，你不知道吗，他是真的有伤人记录的……”

　　她说的极其小声，却没想到伊清晨的听觉十分灵敏，竟是一字不漏地的都听了去。

　　“管仲华，你真的爱过人吗？”他低垂着头，像是突然失忆了一样，此时的他与刚才疯狂砸摔东西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管仲华心头跳了跳，没做回答。

　　“你要我救的人，是你爱的人吗？”

　　张木子唇角微动，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用我爱的人余生顺遂幸福，换你爱的人身体安康，行不行？”

　　管仲华盯着他分外认真地看了两三秒，慢慢走上前，蹲下身，视线与他持平。

　　伊清晨的目光清澈无尘，纯洁得犹如一个天使。

　　管仲华想，如果他真是天使该多好。

　　“一言为定。”

　　他伸出手，染血的手握住对方，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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