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华只觉得辣眼,真心见不得她和任文博两两相望的互相凝视,这画面每看一次,都让他有种自己才是多余的错觉。他可以不管她和这个神棍之间到底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但是他俩这种旁若无人的亲昵,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让他很是不快。
劈手夺过任文博手中的槐花,在两人愕然的注视下,管仲华把花串揉碎扔到了地上,甚至还狠狠地踩了两脚。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温景熙看了个正着,上幼儿园那会儿他倒是见过发小耍过这样蛮不讲理的小脾气,只是万万没想到,二十八岁的管仲华竟然还如此童心未泯。他呆了呆,忍俊不住,指着管仲华捧腹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迸出来了。
管仲华哪能不明白温景熙在笑什么,他脸上一烫,刚刚心里不舒服自己干了什么都没控制住,这会儿醒过神来了,顿时也觉得自己真是万分幼稚。
温景熙笑得坐在草地上爬不起来,捶地抹泪:“回去我一定要跟妮妮讲……笑死我了,仲子智商返祖了……”
他笑得停不下来,管仲华不敢去看叶之秋的脸色,索性扭着头站了起来,杀气腾腾地朝温景熙走了过去。
温景熙笑软在地,爬了好几次也没爬起来,摆手说:“别……别……我身上有伤,扛不住你的拳头。”
管仲华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温景熙嘴贱地笑话他:“你不心疼我身上带伤,你也好歹心疼心疼你自己。”他伸手捏管仲华的左肩,果然手掌按下去稍一用力,管仲华眉毛抖了抖。
“别逞能说没事。”温景熙斜眼去瞄叶之秋,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如果骨头裂了外面可一时看不出伤口,你小子英雄救美,美人结果却只爱狗熊。”
“你闭嘴!”管仲华拖着他走到槐树底下。
这边叶之秋嚼着香肠,心里边颇不是滋味,温景熙的话她当然听懂了,管仲华左肩上的伤,想来是撞在石像上造成的。这一刻,管仲华在溶洞墓室对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点点滴滴都涌了出来,她咬着唇,不知道怎的脸上像是着了火般炽热滚烫。
她心猿意马,任文博在她跟前说了些什么也没能听进去,只是随口“嗯嗯”敷衍了两句。任文博说得口干舌燥,兴奋感冷却,终于留意到眼前的小女人的心不在焉。
“喂,你有没有在认真听啊?”
“嗯。”
“你是不是女人啊?”
“嗯。”
顺着她恍惚的视线,任文博追逐过去,看到她目光飘忽地落在管仲华身上。任文博眼珠一转,问:“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姓管的?”
“嗯……嗯?”她回过神,眼神闪了闪,“你又胡说什么呢。”
任文博嘿嘿地笑了两声,见她故作正经的样子,有心想再拿她调侃两句,没想到她张嘴说了句话,就让他愣住了。
“我在那间墓室内占过一次风。”
任文博愣了两秒钟,终于反应过来,结巴道:“你……你……难道占成了?”
没用风铎,居然还能占风?
这脱轨的逻辑超出了他的常识。
叶之秋皱了眉,有点儿不确定:“我也不知道算是成了还是没成。”
风,有。可到底是不是占出来的,她也拿不准。她当时整个人迎风被吹得像是要炸裂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琢磨。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彷如做梦一般,记忆里的片段似乎都是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
任文博松了口气,他觉得这事没可能:“我家流传下来的《京易》古本《风角》残卷上说,凡候风,用三丈五尺竿,羽五两击其端,然则长短轻重惟取适宜,不必过泥,但须出众中不被隐蔽,有风则动,直而不激为善。羽用鸡,取其属巽而能知时;羽八两以象八风,竿五丈以法五音。常占用,鸟车行权,用羽作葆之法,取鸡羽,中破之,取其毛多处,以细绳紧缚,内中夹木,长三四尺许,属竿上。共独鹿扶摇,四转五复之风,各以形状占之。”
《京易》指的是京房所著《京氏易传》,京房擅长易学之术,是西汉著名的儒家、阴阳学家。阴阳五行学是中国古代朴素的辨证唯物的哲学思想,脱胎于《易经》,正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春秋至秦汉,《易》学的传承分为两支,一支是正统传授的“儒家易”,另一支则是“阴阳说易”。“阴阳说易”直至西汉宣帝刘询时期,才因孟喜、京房等人倡导而兴旺,其影响最终扩展至东汉、魏晋以及隋唐。
孟喜创孟氏《易》学,主要思想理论偏重于“易家候阴阳灾变书”,以阴阳灾异解说《周易》,即以六十四卦分配气候,以卦气言《易》,占验吉凶。京房师从于焦延寿,而焦延寿学的正是孟氏《易》,再往下延续到京房的三个徒弟殷嘉、姚平、乘弘,这三人都是有名的经学博士,最终形成了风靡当时的“京氏学”。
东晋史学家干宝所著《搜神记》中引用的便是京氏《易》。
然而,无论是孟喜所著的《孟氏章句》,焦延寿所著《焦氏易林》,还是京房所著《京氏易传》,流传至今要么已佚,要么就是古今版本不一致,再难考证原本真本。
叶之秋不是历史系的学生,更不是哲学系的学生,但自从一年半前经历那场诡异的流星雨后,她开始逼迫自己寻找真相。她这个人在啃书本死读书上头向来是天赋惊人,哪怕是再深奥难懂的学术,只要她下定恒心总能啃下来。
这一年半间,随着她身体上逐渐凸显出来的变化,她追循着籀文《周易》的踪迹,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了京氏学的《风角》一书上。
她会去阆中寻访任文博,就是因为辗转得到线索,任家有一卷自汉代传下来的今文《风角》,虽是残卷,却已属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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