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青坚持说她已经辞职了，但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她只字不提。叶之秋也知代青身上可能有她的秘密，她不愿说，自己真要张口问也是白张那一嘴。所以她很有眼色地直接询问了目前所处的位置和出山的路径。

　　西纳没说谎话，允掌寨真的是在盈江县内，只是位置比叶之秋想象得还要偏，几乎已经挨着中缅国境线上了。

　　“往东南面翻几座山，大约走上两天的山路，可以到勐弄乡。”代青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说的是以我的脚程计算。”

　　其实代青也没法说清楚这个所谓的允掌寨到底属不属于勐弄乡辖下，不通电不通水交通不便人口看着却不算少的村落，原住民言语沟通不良，但要说完全与世隔绝又不尽然，据说村里几乎所有精壮年都外出打工了，剩下的妇孺里，识文断字的人居然也有不少，虽然很多人写出来的文字都很古怪。显然这个村落与外界并不是与世隔绝的，西纳小时候就曾经在乡小学读过书，然而她却也说不清这个乡属于哪里。对于山外面的世界，西纳一概笼统地将它描述为“县城”。所以西纳的认知里，她能说得清中国云南保山盈江这样的行政划分已然说明她是真有学问了。

　　叶之秋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她半开玩笑半是试探地说：“会不会，西纳根本不是在国内上的学？”

　　代青表情古怪地睨了她一眼：“你白痴吗？翻到缅甸境内学中文？”

　　她觉得叶之秋没脑子，殊不知经历过武陵五溪的蛮夷桃源之地的叶之秋，又发现两处相距千里之地有种巧合的交集之后，整个脑洞已经开到了天际，这会儿别说只是在缅甸境内学说普通话，就算说这整个村子里的老弱妇孺都是中国皮的缅甸人，她都不会惊讶。

　　“西纳只是会说一些普通话而已，她不会写汉字。”叶之秋纠正，“而且，她说自己读完了初中，实际上她真实的知识量大概还不如低年级小学生水平。她就读于所谓的乡镇小学，然而她的老师其实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她也没有真正读了九年完成义务教育，她大概读了两年多，从八岁读到十岁，然后就被告知毕业回到了家里。哦，她不是走读，她和村里大部分的同龄人一起，是被送到所谓的乡里，由外来的支教老师教学的。”

　　“山区支教本来就是意思意思，能落实扫盲就很不错了。这么荒僻的深山老林，海拔两千五百米往上……”

　　“你没懂我意思，我是说，按你所说的，如果走两天路就能走到勐弄乡，乡小学九年义务也绝对没有所谓的浓缩成两年就完成的道理吧？”叶之秋压低了声，语速不徐不疾，却分外显得凝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打听你的目的，只是提醒地问你一句，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跟你一起的那些人……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村子里现在就剩些老弱妇孺了，青壮劳力外出打工是有，但这么多年陆陆续续出去后，一个都没有回来，爷娘老婆孩子扔着统统不管，音讯全无的，这样算是正常状态吗？”

　　代青脸色变了。

　　她知道的内情肯定比叶之秋要多得多。

　　叶之秋依然不疾不徐的，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代青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代警官了解历史吗？”

　　“什么？”叶之秋的话题转换得太过突兀，代青一时沉浸在苦思中还没能醒过神明白她在说什么。

　　“云南自古就是少数民族聚居地，那你知道这个村里的村民是什么族吗？”

　　这跳跃式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代青的思维快跟不上了。

　　“傣族？”

　　叶之秋摇头：“玉西纳说不是。”

　　代青张口想说玉西纳那丫头懂什么，转念一想，少数民族的人有自己独有的图腾信仰，哪怕现代知识学问不够，至少族内世代传承的精神文化是不会丢弃的。所以玉西纳说不是傣族，那就真不是傣族，他们不至于把自己的民族给弄错。

　　“那是什么？”代青对傣族的了解也不多，只是听同行的人这么提过，意识里就认定这群村民是傣族了。

　　叶之秋弯起了眸：“我想去见一见他们的巫。”

　　那双如秋波流转的眼眸里似闪动着潋滟的光彩，代青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巫？什么东西？”

　　“巫，巫师。”

　　代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想掏掏耳朵：“你在逗我呢？”

　　“没有。”叶之秋心情极好，居然耐心讲解起来，“这个村里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巫师，简单来讲，村长都未必有他懂他们这个种族的来历和传承……”

　　“可我要知道他们是哪个族的干嘛？”这真是越扯越离谱了，代青皱起眉，“我只提醒你一句话，你想要活命就趁早离开，至少准备两天的口粮，然后往东南走……”

　　原来这是来指点她逃亡路线来了。

　　如果是两天前，或许叶之秋会觉得这真是一场及时雨，可现在她改了主意。虽是非自愿地被掳劫至此，但福之祸所依，也许兜兜转转地殊途同归，让她无意中再次找到了她一心想找的线索。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她轻轻摇了摇头。

　　代青顿住声，诧异道：“你不想走？”见对方神色不变，竟然真没猜错她摇头的意思，不由愠怒，“你想死吗？”

　　这一声没提防拔得太高，声音又尖又利，她心里咯噔一下，念头刚转心说不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喝：“谁？”

　　是个男人的声音，说的并不是普通话，而是方言。

　　代青下意识想跳窗跑的时候，叶之秋的动作却比她还快，也不知道她哪里的体力，明明看着半死不活病歪歪的弱鸡一只，结果那反应那身手真叫绝了。薄薄的门板被一脚踹开时，叶之秋滋溜往床上一躺，眼一闭，一副日晒昏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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