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脑补中的管大小姐，应该是衣香鬓影，出入名车香包，身上挂满奢侈品牌那类的华丽贵妇，怎么这会儿看着，衣着朴实无华，浑身透着温柔亲切，更像是福利院的义工？

　　但，转念想起室友管丽华，在校期间的生活消费和普通家庭出生的女孩子也没什么两样，也许，管家人对女孩子的教养，就是如此别具一格。

　　她终于将心底最后一丝疑虑打消了，很是小声地回了句：“你好。”

　　陈思萱心里更加安定了几分，病历履历上写着是大学生，看来的确斯斯文文的，不像是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这样高学历的知识女性，居然会盲目迷信鬼神之力，甚至因为脑补过度产生癔症，实在叫人想不通。

　　“你……在学校学的什么专业？”

　　“考古。”敬着对方的身份，叶之秋回答得虽然也很简洁，却到底有问有答，而不是以往对待陌生人一惯的爱答不理。

　　“考古？那你的成绩一定很优秀。”这么冷僻的专业，陈思萱忽然有点明白了病灶的根源，这的确是个高知识分子，却是那种读书过于勤奋，以至于钻了牛角尖的学生。

　　“嗯。”说起学术，叶之秋并不谦虚自己的成就，毕竟她从来都是毫不避讳地力争上游，打败诸多的竞争对手，获得了教授的赏识。

　　陈思萱心里有了谱，又问：“我听……说，你身体不大好？”

　　叶之秋警惕起来，不悦地皱了皱眉，难得没有甩脸色，沉闷地答了句：“我没病。”

　　“哦，知道，知道。”觉察到了她的情绪抵触，陈思萱调整话题，“你睡了一天了，还记得在叶县发生的事吗？”

　　叶之秋神情一阵呆滞，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似乎只是不经意地走神了，魂游太虚状地平躺在床上。陈思萱回头看了眼钟表，掐算时间。

　　监控镜头外，申永炜手指转着一支水笔，沉吟：“又发呆了呢，这样木僵的症状以前也有，但并没有这么频繁。”一边说，一边翻开病历，草草记录下一行字。

　　陈思萱掐着时间，等了五分钟后，决定打断叶之秋的魂游太虚。

　　“叶……叶小姐！”

　　叶之秋眼睫抖了下，回过神来，呆滞的目光渐渐回复神采，她定定地望着陈思萱，眼神格外的认真，似乎透过这个人看到了其他东西。

　　“如果我说，叶县的龙卷风是我弄出来的，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她的声音轻悠悠的，说完，也不等对方是什么反应，先是哂然一笑。她长得美，没有黑框眼镜厚重刘海做遮掩，虽然面色苍白了些，却已经完整地展露出了她上佳的容貌，只是这一笑，却又使得整个人鲜活了起来，像是蒙尘的珠宝突然抛光，绽放出慑人的光芒来。

　　陈思萱呼吸一顿之间，却听得叶之秋自嘲地说：“我在叶县，还遇到了一个人，发现原来他不是普通人，他不老不死，历经千年，像是个老妖怪……而我，也许将来也会变成一个妖怪。”

　　陈思萱刚才之所以动容完全是因为被她的笑容所慑，对于她的这些胡言乱语却是见怪不怪的泰然处之，毕竟作为精神科的医生，再荒唐无稽的话她都听到过，再疯狂残暴的行为她也见识过。

　　“嗯，还有吗？你说那龙卷风是你弄出来的，那么最后风去了哪里？”

　　叶之秋微震：“你信我？”

　　“听起来有点神奇，你可以把你的感受都说出来，我听听。”

　　叶之秋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剧烈，手上输液的针管有点儿回血，陈思萱忙摁住她的胳膊，让她别乱动。

　　叶之秋抓着她的手说：“除了任文博，王巨君，你是第三个信我的人，管仲华只会觉得我疯了。”她呵呵笑了两声，“也许吧，其实如果是真疯了，大约会更好。”

　　陈思萱脑子里记着“任文博”和“王巨君”两个名字，准备回头再去调查一下，却听屁股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她拿起来一看，是申永炜发来的短信，写着：“王巨君，原名俞润，八区收治的多重人格分裂患者，曾是叶之秋的校外同租室友。”

　　陈思萱一愣，没想到叶之秋口中值得信赖的小伙伴竟然也是个精神病患者。

　　捧着手机稍一愣忡，手机再次震动，申永炜又发来一条短信，而这一次，短信内容有点儿长。

　　“去年考研成绩公布前，叶之秋和另外两名室友一起爬山看流星雨，结果发生意外，其中一个女生失踪，迄今没有找到，虽然警方那边判定是失联，但多半已经不幸，而幸存下来的两个女生，俞润最先发病，确诊。叶之秋的病症原本很轻，最近才有明显加重趋势，这跟病人一直在外四处漂泊，拒绝就医有关。”

　　陈思萱一目十行看完，快速回了条信息过去：“她什么时候服的药？”

　　申永炜的信息回复更快：“此前开过一些利培酮药剂，但是应该从来没有配合服用。昨晚入院后，病人情绪不稳，进行了肌肉注射。”

　　看来申永炜还是比较谨慎的。

　　陈思萱放下手机，重新将目光放回到叶之秋身上。叶之秋目光清澈，一点儿都看不出像是个病人，这种状况真是比大多人癔症病人发病时疯疯癫癫，絮叨个没完或者乱砸东西强出百倍。

　　如果只是脑补自己有异能，是神仙之类的，通过心理暗示治疗的效果应该强过于药物治疗。

　　陈思萱松了口气，对叶之秋笑了笑：“你饿不饿？我叫护工给你订饭。”

　　叶之秋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双眼看似投向陈思萱，然而焦点却不知道落在哪一处，似乎对陈思萱的亲切搭讪也变得置若罔闻起来。

　　陈思萱又尝试了几次，发现叶之秋果真变得不再搭理她了，于是无奈地退出了房间，临走，抬眼瞟了眼墙壁上的钟表，却没有留意到坐靠在床上的叶之秋借着她错身走过遮挡住探头的那个瞬间，快速伸手将手背上的针管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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