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熙最看不得他这副阴阳怪气的德行，正要损他两句，管仲华拽住了好友的胳膊，然后踏前一步，直接和孙强对上。

　　“孙队长……哦，抱歉，不应该这么称呼了，应该叫你一声‘孙所长’才对。孙所长，各位民警同志应该不方便调查，不如和我们一起坐下喝杯茶，等刑侦部门的刑警同志来接管好了。”

　　“咳……”刘念被口水呛到，然后“咳咳咳——”咳得完全停不下来了。

　　他们派出所哪里是不方便调查，而是根本就没有调查权。

　　孙强眯起眼，眼神如利箭般射向管仲华。

　　这真是孙强现在心上最大的一道疤，偏管仲华肆无忌惮地揭开了他的痂，不但把他的伤口露了出来，还残忍地又洒了把盐。

　　他为什么会被调离阆中，然后变相“升职”？他自请下基层锻炼，两年前到了阆中那也是从一名刑侦队实习刑警开始做起的，查案破案才是让他热血沸腾的事业，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阅读文件、领会上级领导指示和高层的思想。他要干的是刑侦，而不是行政！

　　他在阆中待了两年，从队员熬到副队长再到队长，不是为了回北京做行政的！

　　伊醒白是何等精明通透的人，他默默把孙强和管、温等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便略有了谱。于是他打了个眼色给罗莎，而后不卑不亢地请孙强等人上了三楼。

　　派出所的民警虽没有调查权，却可以以保护现场为由进行勘察。孙强带着刘念上楼了，留下来的警员取代了刘念之前的工作。人多好办事，没一会儿别墅里所有人的资料便都登记完毕了。

　　一直沉默没吭声地叶之秋突然悄悄扯了管仲华的袖子。

　　管仲华回头瞥了她一眼，从三楼上下来后叶之秋便安静得极不正常，这会儿见她终于恢复过来了，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也不再跟以往似的总跟她较劲了，反主动问道：“什么事？”

　　叶之秋小声问：“能把身份证还我吗？”

　　“你就想说这个？”

　　她点点头。

　　管仲华手指动了动，收回方才的一时心软，此刻他只想掐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然而叶之秋的眼睛里莫名地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悲悯，像是无奈，更多的又像是挣扎。

　　但最后这些复杂的眼神也不过是眨眼便逝的幻觉，她平静地对他说：“我不能留在北京了，我得去一个地方。”

　　这一刻管仲华是真觉得愤怒了。

　　她想离开，这话题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了，似乎他们二人见面，唯一能聊起的话题就是她想要离开。

　　“任文博？”他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

　　毫无意外的，她点了头。

　　管仲华的眼珠黑得像墨，他高深莫测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叶之秋并不回避，两人视线相交，互相凝望。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只觉得是恩爱情侣旁若无人地在花式虐狗，浑然不知两人暗地里互相较劲的波涛汹涌。

　　良久，管仲华冷冷地说了一个字：“好。”

　　“谢谢。”

　　他回过身不再看她。

　　其实刚才目睹她在电梯哭的那一刻，他曾心软地想，叶之秋虽然脾气古怪了点，但毕竟是个女人，正如景熙说的那样，他一个大老爷们干嘛总是斤斤计较地针对一个女人呢。

　　那时他搂着泪流满面的叶之秋，心里想的是，以后一定心平气和地和她沟通，她可能得了病，身不由己，所以性情不定，喜怒无常，这些都是情有可原的，且本质上她的人品并非十恶不赦，自己实在不应该针对她……

　　管仲华面无表情地走向餐桌，伸手拿了一杯红酒，仰头一口饮尽。

　　曾经心软的他，真是想太多了。

　　对这个女人心软，简直就是打自己脸。

　　——分——割——线——

　　三楼客房。

　　孙强查看完尸体后面色不佳地走了出来，刘念狗腿地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地拍马屁：“所长好厉害啊，居然一眼就看出来是吸毒过量致死……”他翘起大拇指，“所长真是大材小用了，这份能耐我看公安厅刑侦局的那些人也不过如此……”

　　孙强心塞得不行，好想脱了脚上的袜子把他的嘴堵上。这熊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本就是干刑侦出身的人，可现在被困在京里，成天围绕鸡毛蒜皮开大会。

　　“具体的死因，还得等鉴证科那边的法医做尸检。”

　　刘念“嗳”了声：“所长你判断的肯定没错儿。”屁颠屁颠地跟着孙强下楼，伊醒白作为主事人便也一起陪同。

　　刘念跟个好奇宝宝一样：“所长，现场勘查这就算完了吗？”

　　孙强强忍一口气，反问：“这算是第一现场吗？”

　　刘念没转过弯来，伊醒白却是听明白了，客气道：“我带孙所长去泳池看看。”

　　“还有那个……严谨升病发之前和谁在一起的，那个人最好也带过来。”孙强着重强调。

　　刘念撇嘴，小声道：“所长，这些事应该等刑侦队的人来吧……”

　　即使知道刘念说的都是大实话，可这大实话真的好膈应人啊。孙强深吁一口气，舔了舔唇：“有烟吗？”

　　刘念马上摸口袋，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点八中南海。

　　孙强吧唧了下嘴，望着烟壳魂游太虚般出神。点八中南海啊，瞅着这烟就让人觉得是真回到北京了。去阆中之前，他一直抽的这个，从当初跟高中同学偷学抽烟起，他就没换过牌子，去阆中时他还带了一整箱过去。后来他踏踏实实地在阆中扎根了，从一个京痞子变成了一个瓜娃子，都说入乡随俗，他这俗随得可真是润物细无声啊。

　　孙强这头浮想联翩，感慨万千，刘念见孙强一直不动，以为所长嫌烟太便宜，不由脸都烧起来了。

　　“抽这个吧。”斜刺里递过来一包未拆封的熊猫。

　　孙强表情古怪地瞥了一眼递烟过来的伊醒白，没接，反伸手从刘念手里抽出两支烟来。手指熟练地夹着两支中南海，孙强朝伊醒白面前晃了晃。

　　伊醒白笑着用手微挡：“我不抽烟，多谢孙所长。”

　　孙强也不勉强，将一支烟夹在耳朵上，然后自顾自地点燃了另一支，用力吸了口，缓缓吐出烟圈：“看伊总的样子，可不像是个不会抽的呀。”他似笑非笑地打量对方，“我怎么觉得你的烟龄应该不下于我呢。”

　　伊醒白听得出他话里的含沙射影，依旧丝毫没着恼，只是淡淡一笑：“孙所长好眼力，不过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烟，我早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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