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很害怕，但也许是害怕到了极致，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不动分毫，时间久了，身体开始麻痹，似乎就真的不能动了。她睁着眼，四肢僵硬的看着眼前一丛兰草，居然发现是一株寒兰，叶脉间花蕊颤颤。明明是黑夜，她却很神奇地将那红色的花骨朵儿看的一清二楚。

　　可是，寒兰，为什么开的花是红色的？

　　她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困意席卷而来，眼睑撑不住阖起，眼帘中最后残留的一幕，却是那红色的朵儿尖颤巍巍地滴下一地血红色的花蜜来。

　　真是……好奇怪的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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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微微泛蓝的时候，搜山行动已尽尾声。

　　孙强抬手太了眼手表，长长的舒了口气，蓝牙耳机里传来藏獒清晰有力的回复：“孙队，找到小代了，人没事，就是在抓覃文宁的时候受了点皮外伤。覃文宁那小子也抓住了，小代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没觉得藏獒讲话啰嗦，眼眶里湿湿的，他忍不住仰起了头，用力眨了眨眼。

　　微微透亮的天上高悬着一颗特别闪亮的星星，边上有队友路过，好奇地看了孙强一眼，顺着他的姿势也抬头看了看天，而后笑道：“哦，那是金星。孙队，天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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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

　　曙光犹如锐剑般劈开了暗黑色的云层，照亮了山谷。

　　沉寂了一整夜的山谷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微风送拂，鸟语花香，星星碎碎的粉的白的黄的各种颜色的野花点缀上翠绿色的地毯上，处处勃发着一股欣欣生机。

　　任文博手里攥紧着一支白色的招魂幡，纸制的幡旗长得几乎坠地。徐丹红毛骨悚然地跟在他身后，见他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她却莫名地心生惧意，猛地出手抓住了他的手，叫道：“博哥！”

　　任文博身形微微一顿，但是脚步却没做停留，继续埋首向前。

　　“博哥！”她抖着唇，手心里空荡荡的，任文博已经走远了，管仲华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紧紧跟上。

　　“仲华哥！”她继续叫了一声，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声线又尖又细。

　　管仲华也没有丁点停留的意思，甚至头也不曾回过。

　　徐丹红捂着脸，突然蹲了下去，整个人隐没在草丛里。她心里害怕，却不敢放声哭出来，只得用双手紧紧捂着嘴，脸上已是湿漉一片。

　　姹紫嫣红的山坡上，叶之秋仰天躺在一片花海里，她身上穿着一件色彩斑斓的筒裙，静止蛰伏在那，仿佛与周身山野融为一体。

　　管仲华见到她的那一刻，呼吸为止一窒，原本疯狂跳动的心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怯意。她就那样安静祥和地睡在花丛里，那副模样叫人不敢轻易近前惊扰她的好梦。

　　就在他踟躇的那一刻，任文博却突然脚下发力，加速冲向叶之秋。

　　任文博的动作惊醒了管仲华。

　　山花烂漫，渺无人烟的山坡上，两个男人从下飞奔而上。

　　脚下的泥土又软又潮，脚踩上去，像是能带出水来。任文博突然一个急刹车挺住了脚步，迟疑地抬起一只脚，看了看鞋底，而这时，管仲华已然冲到了叶之秋跟前，单膝跪倒，伸手欲将叶之秋抱起。

　　“别动她！”

　　叶之秋全身软软的，像是没了骨头的面条一样，触手冰冷湿黏的一片，管仲华僵硬了动作，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后，倏然收回手。

　　双手满满刺目的红色。

　　任文博踉踉跄跄地扑了过来，双手发抖地拉起叶之秋的一只手，将招魂幡硬塞进她手里。

　　“秋妹儿，秋妹儿，你醒醒……”

　　话没说完，他被一股巨力撞开。

　　管仲华双目赤红地推开他，将叶之秋横抱起来。

　　“别乱动她！”

　　管仲华置若罔闻，抱着叶之秋，却又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原地茫然地打着转儿，不知该去向何方。

　　“你别动她！她背上受了枪伤！”

　　浓稠的血，一滴一滴的从管仲华的指缝间滴下，迅速没入黑褐色的土壤中。

　　管仲华身子一个踉跄，似是无法承托住叶之秋的重量，双膝一软，整个人跪了下来。

　　“……秋……”他张着嘴，无意识地想要说什么，却又如鲠在喉。他摸着她的脸，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犹如白纸，然而触手温软。他颤栗地说，“她……还活……活……”

　　脑袋里嗡嗡作响，他紧紧抱着她，惶然失措。

　　招魂幡倒在地上，白幡浸染了血色。

　　任文博神色复杂的从地上捡起招魂幡，用力将旗杆插进湿软粘稠的土壤里。

　　呼啦啦，风起。

　　红白杂色的幡条迎风荡漾。

　　管仲华抱着叶之秋，反反复复只剩下一句话：“活下去，求求你，活下去，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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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之秋恍惚觉得自己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飘着鹅毛大雪，冻得她瑟瑟发抖。她缩手缩脚地站在一片冰湖上，冰面光洁如镜，

　　对面影影绰绰有个娇小的人影横卧在冰面上，她顶风想往那边去，却始终没法挪动半步。寒风呼啸，她却能清晰地听见有喀嚓喀嚓的鞋底摩擦冰面的脚步声传来。随着脚步声的停顿，一个身披裘氅斗篷的男人在那人面前停了下来，默默地驻足看了许久许久。

　　不知怎的，她的眼泪莫名地便流了下来。

　　她轻轻抽着噎，身边忽然有个声音对她说：“是留下还是回去？”

　　扭头一看，居然是石三。

　　她揉着眼睛，擦着不断掉落的眼泪：“我这是在梦里还是幻境里？”

　　“这个重要吗？”

　　“是你把我带过来的？”

　　“不是。”石三莞尔一笑，笑容里竟夹杂了几分苦涩，“这是你……你自己……应该说，是你带我过来的。”

　　她没听懂，但懂不懂这些又有什么要紧？

　　“我会死吗？”

　　石三摇摇头：“你想活，就不会死。你的命由你，不由天。”

　　她点点头，大概已经明了自己是真的在做梦，梦里的石三居然有了一副叫人心生同情之意的酸涩表情。

　　“我不想死。”她对他说，更是对自己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如果我的命运意味着出生就是一生厄运不断，我也不想轻易认输。我想活……”

　　“那么……是留下，还是回去？”

　　她听不明白，茫然地看向他。

　　“是留下，还是回去？”

　　她眨眼，眼角余光看见那个男人抱起了那个横卧在冰面上的女人，在凛冽风雪中渐渐走远。

　　她很想高声唤下他们两个，可是张开嘴的那个刹那却又有了一丝犹豫了，最终眼睁睁地看着他俩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留下，还是回去？”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人脸来，那个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却揪心让人感受到了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悲恸欲绝。她似乎听见他在她心里说着话，一遍又一遍。

　　求求你……活下去……

　　“我要……回去。”

　　石三笑了，笑容里带着一抹叫人难以看懂的悲天悯人。他摸了摸她的头顶：“要好好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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