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邵承赶去了上海,这次的善后结尾工作持续了一个多月,中间有两天空闲,他赶回了北京住了一晚,又匆匆登上了飞机, 人清减了一圈, 但是精神却很好, 并兴高采烈的告诉宁橙,那边的工作将要结束了。
宁橙明白他的意思,但也免不了每次通话电话被他问起人在哪儿时,心里的不适感,仿佛他每次不经意的询问都更像是试探,令她不禁怀疑这样的粉饰太平到底能维持多久, 甚至很想一个人逃到不知名的国家独自待几天, 但是每日清晨独自醒来,枕边空凉, 她又禁不住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心道,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岁月静好, 形态各不相同, 既然这是她的城堡,她便要在此安身立命。
这样的反复持续了半个多月, 直到半个月后某个晚上的凌晨, 宁橙接到了阮齐的电话。
几年前邵承结婚前, 已经将老赵手里持有的酒吧一半股权买了回来,独留阮齐的那份。老赵拿着那笔钱在外挥霍了一年多终于山穷水尽,便又回头来找阮齐。阮齐念在哥们儿义气的份上,留老赵在酒吧帮忙,并按月给他结算薪水。
平日里,宁橙和阮齐并不常来往,只有逢年过节互相拜个早年,或是跟邵承一起参加同学聚会时碰个面,所以在这样不咸不淡的日子里接到阮齐的电话还是头一次,更遑论是这个时间。
阮齐的语气很无奈,用极快地速度极大地嗓门讲了一遍来龙去脉。自筱萌结婚后就再没来过酒吧,今天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独自跑来点了一打啤酒。她的出现让阮齐和老赵也新鲜了几分钟,三人闲扯着上大学那会儿的趣事,话题也总难免转到筱萌离婚的事。
后来渐渐接近酒吧的黄金时间,客人纷纷站满了空位,筱萌轰走了两人,跑到吧台和酒保搭话,要了螺丝起子,深水炸弹,血腥玛丽等十几杯混合酒,在自己面前排了一整排,却不急着喝,只是每杯抿一小口沾沾新鲜。
阮齐瞅着担心,提醒酒保看着她,倘若有人来搭讪就帮忙挡一下,千万别让人带出场子。酒保连连应了,却也有应接不暇的时候,曾有三次才一转身就见筱萌的人已经被陌生男子拉离了座位,连忙跑去通知阮齐。
阮齐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遂翻出筱萌的手机,电话薄里就只有筱萌的父母、曲烨、邵承和宁橙的电话他认识,先给曲烨打了电话不通,再给邵承打仍是不通,不得已只好碰运气试试宁橙的,心道如果再不通就只好找筱萌的父母了。
宁橙一听完事情经过,连忙驱车赶了过去,路上还不免犹豫着若一会儿见到老赵又当如何面对。
因为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这家酒吧惹出的那件事,老赵就被邵承整的混得一天不如一天,所以这两年他们也将彼此划为了拒绝往来户。虽然阮齐也曾经透露老赵并不介意,只是抹不开面子主动联系,但是这件事换在别人身上想想,任谁都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这样七上八下的担心了一路,半个多小时后,宁橙尚没做好准备用什么态度面对老赵给她留下的毛手毛脚的不堪记忆,人已经来到酒吧门外。
里面人声鼎沸,乌烟瘴气,她走进去的时候顺着边一路来到吧台前,却不见筱萌,左右张望一番找到了阮齐,还没寒暄几句,宁橙就跟着阮齐来到后面的包厢里。
包厢里没别人,就只有筱萌和老赵,但是却和宁橙想象中的大相径庭——老赵正捂着眼睛跌坐在沙发里。
筱萌晃晃悠悠的站着,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连我都敢动,看我打不死你!”
阮齐大叫一声,连忙上前拉开筱萌:“怎么了这是?”
“你问他,流氓!”筱萌啐了一口,狠狠地说:“你敢说吗?”
阮齐一愣,看了一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老赵,心里有了点数,但基于朋友的立场还是不忘将筱萌拽开:“看在我的面上算了吧。”
又听一声哀嚎,正在纠缠的阮齐和筱萌全都吓了一跳。阮齐背对着老赵挡在筱萌面前,两人都没看清事情的经过,这时忙不迭的一同看去,只见老赵已经头破血流的倒在地上,嚎啕大叫。
而始作俑者手里的酒瓶子还在滴着酒,她一脸鄙夷抬起半高的鞋跟儿踩在老赵的脚踝上,怒道:“你就欠这个!”
几分钟后,筱萌跌跌撞撞的被宁橙搀扶离开酒吧,又在路边吐了两回才坐回了车里,上头的酒精已经消了大半,脸上也褪了红。
用宁橙递过来的矿泉水浸湿了毛巾擦了擦脸,筱萌又打了个嗝儿,说:“你干嘛打老赵?”
“报仇,他欠我的。”宁橙就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了一样,整个人都舒畅了,按下车窗让冷风灌进来,扬声笑道:“谁叫他欺负我腿脚不灵活!”
筱萌也大笑:“我说呢,怎么邵承哥哥和他突然就掰了,我问他他也不说,后来想八成是因为你。哈,算他活该!”
“那你呢,又是为什么?”宁橙弯了眉眼,头一次和筱萌如此合拍的一致对外,忽而感觉女人的友谊真是奇妙的东西。
筱萌半醉的歪着身子,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有些大舌头:“我告诉你,老赵这人以前真不这样,他变了,真的变了!他以前别提多仗义了!上大学那会儿我被校外几个男生调/戏,不敢告诉邵承哥哥,就跑去找老赵和老齐,他俩二话不说就替我出头,最后带着一身伤回来向我复命。我当时就想啊,这辈子有这些朋友,值了!哪知到现在……”
话至此,筱萌也仿佛被卸掉了力气,靠在车门上叹气:“刚才我在包厢里休息,他走进来跟我搭话,问我现在身边没男人了晚上寂寞么,说要是寂寞晚上他可以过来陪我,还说他是当真的,让我先试试他的效果。”
宁橙咬着牙骂了一句:“不要脸。”脚下一踩油门,加了速。
“何止不要脸,简直就是杂碎,这是认识七八年的朋友该说的话吗!”筱萌大吼。
宁橙带着筱萌兜了一会儿的风,人也有些疲倦,索性将车一路开上了三环路,停在一个中转停靠的白线区,关上车窗,锁上车门,降下天窗的内遮盖,放倒座椅,和筱萌一起望着点缀着几个小星星的天空。
天色被路灯闪的泛红,彼时的针锋相对恍如昨日黄花,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从当初在工作上的勾心斗角,谈到婚姻里的磕磕碰碰,接着是生活中的生老病死,以及和心爱人之间的患得患失,几经周折。
她们边说边哭,哭出来就痛快了,聊开了就轻松了,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最初,纯净、美好。
前一个话题刚刚落于尾声,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筱萌却不知从何得出了结论,用一句宁橙想不到会从她嘴里道出的话,开启了新章。
“你知道吗宁橙,我很嫉妒你,你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嫉妒的同类,我什么都想和你比,想超过你,可是我费尽心力在后面追着,你却轻轻松松就抵达了目标,真让我咬牙切齿了好几年。”
宁橙惊讶的看着她:“你在说笑吧,该嫉妒的人不是我么?”
筱萌也投来惊讶的一瞥,这眼神仿佛鼓励了宁橙,她说:“我嫉妒你家里的环境,嫉妒你身边的朋友都愿意帮你,嫉妒你虽然是独生子女却有一个比亲哥哥还好的哥哥,嫉妒你不管失去什么都能满不在乎的继续过日子,嫉妒你的聪明、乐观、冲劲儿,嫉妒你身上从小就培养出来的自信和优越感,那是我望尘莫及的,就算将来我再成功,也比不过你这种得天独厚的自信。更何况,我一直都很自卑,我总是怕被人抢走什么,怕眼前的快乐下一瞬间就消失了,我活的战战兢兢的,却又不敢拓广人脉,只情缘将自己憋在壳里胡思乱想。”
筱萌不可思议的笑出了声,又惊喜,又诧异:“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嫉妒我?你……”她用手比划着宁橙,措辞道:“你长得这么漂亮,发质比我好,皮肤比我滑,身材更是没挑了。还有,你再看看我的手,看看我的手臂,结婚前可不是这样的。我现在的手多糙啊,家务干多了手指也变粗了,人家都说要看一个女人是不是生活宠儿,不要看她的脸,不要看她的脖子,就只看她的手,答案就不言而喻了。还有手臂,抱孩子抱多了,我现在两手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拎起十几斤重的东西了,肩膀也变厚实了,很快就能练出麒麟臂了,你居然还嫉妒我。”
喘了口气,筱萌一手盖住眼睛,又说:“那会儿在公司,我每天早上要画一个小时的时间在妆上,力求它要完美、精致、无懈可击,然而一到公司看到你只画着睫毛膏的样子,战斗力就立刻被击溃了。你总是淡定从容的处理事情,而我呢,却要经常出差飞来飞去的和客户周旋,从签下来的一笔笔的合同里找到成就感。当我风尘仆仆的满载而归后,别的组同事都在恭喜我,只有你,不温不火的对我笑,平静的说一句‘恭喜’,那感觉可真像是你端着一盆凉水把我从头淋到脚啊。我当时就消极地想,我的成就感你根本就不放在眼里,那是因为你有一个能赚钱的老公,你当工作是体验生活,无论做的好坏都有个后盾。你还有大房子,也不用带孩子,更不用因为孩子病了老公不在身边而老公吵架。你的生活过的太滋润了,是我从小到大最向往的,可是我追求了这么久,却过上了曾经我最害怕的日子,反而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你,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它。”
每个人都会羡慕别人拥有的而自己匮乏的东西么?筱萌一股脑掏出了装在心里多年的心里话,人一下子就轻松了,她想,说开了也没什么可丢人的,谁没羡慕过,嫉妒过别人呢,谁也不是宠儿,任何人都是自己眼里的女主角,别人眼里的女配角,计较得失的人,往往得到的少,失去的多。
“你错了,筱萌。”宁橙忍俊不禁的打断她:“我不是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我只是不善于表达,其实在暗地里我一直在和你较劲儿,你每次签回来的合同对我都是一种威胁。每次看你三两下就能把睫毛刷的漂漂亮亮,我就忍不住去学,因为我羡慕你有一双这么亮的眼睛。还有,我的皮肤底子很不好,北京天气又干,换季的时候总是过敏,这时候我就特别羡慕你,不用像我一样费心保养它,就能维护的很完美,我甚至没见你起过痘痘。至于婚姻和老公,你敢爱敢恨,有什么不满都有勇气说出来,可我呢,只会藏着掖着,直到被逼到绝境才敢反抗。你总说带孩子烦,带孩子辛苦,可是话说回来,咱俩明明是同龄人,我连怀孕都不敢想,你却早就有了孩子,提前完成了女人的任务,不像我现在这样,一说起要个孩子就担心这儿,担心那儿。”
“那你到底担心什么呢?”
“担心孩子生出来我一个人带啊。”
“哈,那简直就是一定的。”筱萌耸耸肩:“男人总说的好听,跟你一起享乐的时候说他会和你一起孕育孩子,教育孩子,但是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女人自己承受吗?男人不能替你怀孕,不能替你生育,更不能替你哺乳。你出去问问,谁家孩子晚上哭闹不是当老婆的先爬起来喂奶、换尿布的?男人只是说的好听,他们到底能坚持几次?有一段时间,每次当曲烨喝的烂醉如泥的回家,我都特别后悔当初对邵承哥哥的移情别恋,虽然我和他之间没有爱情,但是每次看到你们的日子过得这么踏实,我都羡慕,心想如果不是‘背叛’,如果不是你和曲烨的出现,也许这份幸福就是我的了。”
筱萌遗憾的口吻听在宁橙耳里,又是另一种滋味,她想到前阵子和邵承的争吵,又看向筱萌,心道,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谁也没有资格说别人过得比自己好,说这种话的不过是只拿自己失去的和别人得到的比较罢了。
“筱萌,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不懂么,爱情本来就不需要遵循先来后到的规则,因为就算你想遵循,也会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身不由己。也许你排了一辈子的队都等不到一个人,这能怨那个插队的人么?爱情是双向的,不用论资排辈,后来想想,我和邵承确实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了这个我也有一阵子寝食难安,但是这并不是你和曲烨走到一起的借口,就算没有我们的开始,难道你就不会爱曲烨了么?难道邵承就不是在曲烨之前排队的那个人么?你最终,不是仍被曲烨吸引了么?”
“可是我和曲烨,已经分开了。”筱萌擦拭着眼角,苦涩地笑道:“我非常、非常、非常后悔和于本生走得太近,我等于是直接将曲烨推开,再亲手毁了婚姻。”
“可是你和于本生毕竟没有实质的关系,曲烨也太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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