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橙的“虚弱”在她坐进车里的刹那间便烟消云散了,侧身坐在副驾驶座,眯着眼欣赏邵承开车时专注的侧脸,兴致盎然。
拐过一个弯,邵承第三次提醒道:“别这么看我,我在开车。”
宁橙说:“你也做了亏心事么,干嘛怕我看?”
“也?”邵承抓住问题的关键:“有谁‘也’做了亏心事么?”
“筱萌的意思是曲烨。”宁橙尽量平和的陈述这件事:“筱萌说,男人突然送女人钻石,是为了掩饰出轨的心虚表现,结果曲烨今晚就送了筱萌一条钻石项链。”
邵承说:“钻石不是代表爱情么?”
“筱萌说也可能代表谎言。”
宁橙低头玩着手指,宣布了结论,这才注意到手有些干,于是打开身前的储存箱盖,伸手进去摸索上次扔进去的护手霜,却摸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形盒子,拿出来的时候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邵承仿佛很犹豫:“嗯……你还是不要打开得好。”
他难道不知道越是这么说越会引发女人的好奇心么?
宁橙很快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条项链,钻石吊坠,几圈碎钻围绕着一颗不低于两克拉以上的圆型钻石。
已经不知作何感想的宁橙只能愣愣的看着它,她相信男人的世界和女人的世界是绝对有代沟的,就像她相信筱萌所说的那本书是女人写的一样,因为筱萌和她都不加思索的在第一时间认同了那个真理,而男人们却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假如男人们意识到了便不会做一些看似表达爱意实则自打嘴巴的行为。
这时,邵承缓缓将车驶进小区里,停进车位里,解开安全带,这才扭头看向呆了好一会儿的宁橙。
“出差前就订做了,今天取的,本想回家再拿给你,没想到……你倒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邵承揉揉太阳穴,好似很为难:“要是我说我没出轨,你相信么?”
宁橙将钻石翻过来一看,底座上果然刻着一个“橙”字,心里松了口气。
当宁橙挽着他的胳膊来到电梯前等候,他还仿佛若无其事一般和同样在等电梯的一对夫妇打招呼,那是他们的邻居,这个小区里的模范夫妻。
可能在别人眼里,邵承和她更加模范,但她并不喜欢这个称号,感觉“模范夫妻”就像是强加的贞节牌坊,除了诅咒自己并不能娱乐他人。她总会在娱乐新闻中读到这四个字时撇撇嘴,幸灾乐祸的等着当事人什么时候被这四个字拆散,因为事实证明,至今为止被拆散的例子远远比硬撑下去的多得多。
四个人一起走进电梯,邵承依旧在和邻居闲聊,食指却有意无意的滑过宁橙的手心。
宁橙从镜门审视自己,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她甚至还透过镜子对邻居太太相视一笑,两人又一起颇具默契的看向自己身边的男人,同样幸福的依偎过去。
借由这个动作,她不动声色的抽回被邵承调戏的手,穿过他的胳膊,在他腰间轻轻一掐。
邵承的说话声也如期的顿了一瞬,接着只听“叮咚”一声,目的地到了。
他们双双道别,并且相约下个周末一起去野餐,却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他亲了过来。
第二天一早,宁橙接到两通电话,第一通来自她现职公司的老板于本生。
于本生,三十五岁,元骅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是宁橙和筱萌的顶头上司,长相属中等,但气质出众,他身上有种异于常人的自信,致使他在生意场上无往而不利,但凡见过于本生的人,都会说“这是一个成功人士”。
但换句话说,这种无往而不利的男人是必定很难缠的。
这世上有的男人耐看,有的耐用,有的空有表象,有的仅剩内涵,也有的内外兼具,但内外兼具的大多不属凡品,非一般人生活中可见。严格来说,于本生应该算是耐用并富有内涵的一类,也幸好他没有太过招人的外貌,倘若有那真是女人的灾难。
于本生年少时也曾失过恋,他暗恋上一个大自己十岁的女人,并且在十五岁生日那天目送她上了喜车,当时隔壁邻居哥哥拍着他的肩膀说:“她嫁的男人比你我加起来都有钱,咱们都死心吧。曾经也有个兄弟这么跟我说过,他说,女人就是一条狗,谁有钱谁就能拉走。”
于本生低头擦了一把眼泪:“她不是狗,她是我喜欢的女人。可是我没钱。”
于本生没有完全肯定邻居哥哥的说辞,也没有完全否认。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直接成为了他奋斗上进的动力,他想,可能有的女人真的只将机会都留给了有钱人,但前提是你必须先有钱。
十年后,于本生娶了老婆,因为他有钱了,他还找回了他的初恋。
宁橙接到于本生的电话时,还在被窝里,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抱着枕头趴睡邵承,一手将被子拉高到腰部遮住他翘起的臀部线条,一手掀开自己这边的被角,蹑手蹑脚的走到客厅。
“于总,我在休假。”
“我知道你在休假,可是这次出差非你不可,对方坚持要提出这只广告创意的人亲自去解说。”于本生语气很强硬,可能成功的人都会恰到好处的运用强硬。
宁橙沉默了三秒钟:“那好吧,我下午出发,明天返回。”
“不。”于本生截断她的话:“你中午就上飞机,往返的机票公司已经办好了,小陈在机场等你交接。”
挂断电话,宁橙喘了一口气。她相信如果于本生愿意离婚,一定会有不下十个以上的女人等着补上,就算让她们以发胖十斤为代价也会前仆后继,但她也相信假如于本生此时站在自己面前,她会毫不犹豫的抄起烟灰缸对准他的脑门砸去。
这种被成功追加了优越感光环的男人,虽然惹女人爱,也更招女人恨。
十分钟后,宁橙冲完澡,从床头柜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布包,打开又检查了一次,化妆品、保养品、一次性内裤、洗漱用品都齐全,然后把布包、方案书、一条浅灰色连衣裙一起塞进户外用的大帆布包里,放下湿漉漉的头发,又换上一身便装,一摸脖子,愣了。
邵承是被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半夜里打雷、下雨他听不见,却总能察觉那种常常被人忽略的细小声音,尤其敏感那种有规律有节奏的声音。
他半撑起身子放眼一扫,正见到宁橙弯着腰趴在地上,爬来爬去。
邵承“咯咯”笑了两声:“你在干什么?”
宁橙狼狈的抬起头,正对上邵承半真半假的笑容。
“那条项链呢?”宁橙爬上床,把单手撑着头的邵承推到一边,继续翻找:“我马上要去机场,明天回来。啊!你别捣乱……”
邵承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干嘛去?”
“于本生突然叫我出差,你别闹,我要来不及了!”
宁橙叫着躲闪,伸手在被窝里一摸,摸到了项链,拽出来塞进邵承手里:“你收好了,我要出发了,车我先开走,你不用起来送我了。”
推开纠缠不休的邵承,宁橙伸长胳膊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它又在响了,这个铃声是她为宁父、宁母设定的。
邵承抓着她的脚踝,张开手掌在她脚心比划,竟然是一样的长短。
宁橙踹了他一脚,对着电话说:“好的我知道了,我正要赶着出门,叫邵承回去陪你们吃饭吧……是啊,他回来了,这次可能要多呆几天……放心吧,邵承从不关机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就这样,拜拜。”
宁橙回过身又用脚踢了踢瘫在床上装死的那人:“你今天别忘了回家陪爸妈吃饭,他们老跟我念叨你。”
“你放心的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二老的。” 邵承有气无力道:“反正你人也到手了,项链也到手了,你想怎么样对我就怎么样吧。”
宁橙剜了他一眼,嘴上挂着笑。
在去机场的路上,宁橙的电话又响了一次,不过不是早上来电的那支手机。她将车暂时停到路边隔离带,从包里的最底层翻出另一支同型号不同颜色的手机。
电话那头传来曲烨的声音:“你这个号还没取消啊?”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宁橙没好气道:“我会取消的,等我不再需要它的时候。”
曲烨沉默了一会儿,道明来意:“哦,昨天你和筱萌在阳台……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宁橙犹豫了一下,决定撒谎:“没什么,闲聊几句,怎么了,你们真吵架了?”
“什么都没说?”曲烨好似不信的重复了一遍。
“那你觉得她应该跟我说什么?”宁橙试探道。
曲烨说:“哦,没什么,没说什么就好,不过你这支电话还是早点取消吧,夜长梦多啊。”
“我知道了。”宁橙翻了个白眼。
曲烨毫不客气的将她拆穿:“这是你第十七次这么说了。”
就像有的人是注定要等别人的,有些人是注定被人等的一样,有的人是生来喜欢难为别人的,有些人是生来喜欢难为自己的。宁橙就是后者。
就拿一个女人拥有两支手机的动机来说,她可能是为了偷情方便,可能是为了区分工作和家庭,可能是为了经济,却绝不会像宁橙这样,是为了要将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关起来。这只能说自扰的未必是庸人,还有那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正是因为考虑得比别人多,所以烦恼也多,永远都要生活在自娱自乐、自寻烦恼的玩笑中。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最高境界很快就被宁橙验证。
宁橙此行出差很顺利,顺利的让她不禁怀疑这是于本生和她开的一个玩笑,对方客户根本不在乎提出广告创意的人是谁,而且早就决定签订合同,她根本没机会开口,只是在机场和小陈交接的时候接过已经拟定好的合同书拿给对方过目,等对方签字盖章以后再带着合同原路返回。
换句话说,她只是当了一次付费昂贵的快递员。
宁橙越想越不对劲儿,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还在琢磨这件事的疑点。若是换做别人,宁橙并不计较,可偏偏这是于本生亲自交代的事,他有多难缠,他交代的事就有多难缠,这是宁橙为他打工五年以来得出的真理,所以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而这种来自经验的预感通常都很准。
直到第二支手机响起,打断了她宁橙思路。
来电人显示是“曲烨”,宁橙毫无戒心的说了一句:“曲烨,有事?”
但电话那头却不是曲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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